六皇子此次未莅臨賞花宴,平白錯失了一個大好機會,蕭懋手裡搓着白玉棋子,臉色陰沉,緊咬的牙關盡是譏诮。
這姜貴妃對他的防備心是越來越重了。
陛下病骨難愈,整日裡用湯藥吊着性命,蕭懋雖貴為一國儲君,但母族式微,從未得到過什麼實權。
太後年歲愈大,愈發笃信神佛天命,六皇子出生自帶預言吉兆,若是陛下突然駕崩,這江山到底給誰也未可知。
看着前日未下完的錯綜複雜的棋局,蕭懋抑制住執棋顫抖的手,深吸一口氣。
陸綏珠進來未行解釋之言,便利落的屈膝伏地,地面撞出聲響,聲帶哀求。
“太子殿下,民女任憑您處置,隻求您别為難我的家人。”
“啪——”
巨響過後,整個白玉做的棋盤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棋子碎片滾了一地,嘈嘈切切撞擊玉盤之音,瓷片迸裂流散。
有幾顆直接滾到了陸綏珠膝前,上面摔出明顯的痕印,輕輕一碰便會化作齑粉,她眉頭皺了下,身子卻在原地沒有挪動分毫。
影一早已關緊門出去。
本就心中不快,陸綏珠此時前來可謂正撞怒火之上漩渦之中,蕭懋伸出的手掌已經離陸綏珠的脖頸不到一寸遠。
她認命閉上眼睛,疼痛卻沒有襲來。
竭力控制住那雙想要殺人的手,蕭懋緊握的拳頭上盡是凸起時鼓動不已青筋,他喉嚨發緊,溢出低吼。
“滾得遠一點,孤不想再看見你。”
半垂的眼睛眨了眨,陸綏珠偏長的杏仁眼瞪圓了些,面對情緒峰回路轉的蕭懋,頗有劫後餘生感。
她趕緊從地上爬起,生怕蕭懋又反悔,将要踏出門檻時,聽到後面的男人開口。
迫不得已,又将身子回轉。
“太子妃說我無情無義,陰險狠辣,你也這樣認為嗎?”
眉眼自下平緩上擡,聲音平和許多,喘息聲重仍能瞧出是極力克制,揉鼻梁的動作顯得有些疲憊,此時的模樣倒像是朋友間尋常的談話。
可面對此等煞神,陸綏珠還是不敢大意,額下隐隐冷汗滲出。
“太子殿下天皇貴胄,帝王血親,所聽所聞所見所感皆龐雜繁冗,背負的東西自也是與尋常人不同。”
思忖了片刻,還是未正面回答。
蕭懋沒在言語,手裡一直撚着餘下的一顆黑棋,力大到要将它揉碎手心,他仔細咂摸這幾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似不解至極。
“你都能明白,為何她就是不懂?”
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好在沒繼續刨根究底,陸綏珠松了一口氣,雙腿徹底邁過了門檻,肩上重壓一下子就松懈了許多。
一直持劍駐守門外的影一,看着陸綏珠毫發無損的出來,拿劍的手微松,劍鞘抖動發出的咔哒聲隐沒在蕭蕭風聲中。
他亦有些意外。
站在原地,遙遙的望着椒蘭殿的方向,草木繁盛,蔥郁怡人,陸綏珠屈膝擡手,鄭重的行了一禮。
若非有太子妃反抗在前,恐怕她今日也不會活着從東宮出來。
回到上京宅邸,沈文蒹仍于書院未歸。
思來想去,陸綏珠還是提筆寫了兩封書信,一封很快便寫好了,随意地放在了沈文蒹床頭,等他回來看。
寫另一封信時,卻猶豫再三,遲遲不曾下筆,最終筆尖輕輕蘸取墨汁,用左手寫了歪歪扭扭的四個字,待到墨迹幹涸,确認不會泅透宣紙。
才緩緩兩折,放入信封之中收好。
給了路邊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一點銀子,請他兩日過後送過裴府門房。
“姑娘,當真不和少爺說一聲再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