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一刻,莉莉安才終于觸及父親心靈的一角。父親并非冷漠無情,父親也渴望家庭。這餐桌上的,不就是一個溫柔版的母親,和一個乖巧版的她嗎?
——
陽光迷人,不遠處,湛藍的海水上,飄着白雲。
車輛揚起的灰塵有被陽光暴曬過的味道,陽光伴着青草,轉角的咖啡店,紅白條紋的陽傘下,圓桌上,擺着咖啡可頌。
連衣裙,高跟鞋,燙着卷發,帶着墨鏡的少女們三五成群談笑。
街邊,一位中年男子抱着吉他彈唱。
古老的城市仿佛泡在陽光和檸檬裡。
歌德共和國低處中緯,東南沿海,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正是萬裡無雲的天氣。
莉莉安拿着地圖,走在塞洛的街角,巨大的屏幕上不斷播送着電影預告片。
她從飛艇而下,扔掉了男人的名片,踏上歌德首都塞洛的土地。
莉莉安熟悉這個城市的氣息,就像她身份證上的地址。
塞洛人,她在這裡出生長大。
“爸爸,媽媽,我們去聖馬可廣場吧!”
小孩子歡快的聲音響起。
莉莉安撇了一眼,一家三口,帶着不知何處的口音。
遊客?
賽洛是歌德北部首都,名字來源于歌德曆史上著名的藝術家族,也是知名的旅行聖地。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中年男人蹲下身,摸着小孩的頭,笑着說。站在一旁的女人也笑了,“你總是這麼寵着她,對她不好的。”
女人雖然這麼說,臉上卻是沒有異議的神色。
家人啊。
莉莉安收回了視線,低頭,拉黑了希琳阿姨的号碼。
今天晚上住哪裡呢?
莉莉安早已排除了回家這個選項。
也許可以找同學呢?
莉莉安翻了翻手機聯系人,翻了好幾次,忽然發覺十幾年來,她好像并沒有可以被稱作朋友的人。
那麼,一切都簡單明了了,目前來看,她唯一的選項是:露宿街頭。
莉莉安收起手機的維基百科,走向廣場,揚起幾隻白鴿。
“咣咣咣——”教堂鐘樓響起鐘聲。
她仰頭,太陽的光暈好似幻覺。
聖馬可廣場,雕塑屹立,教堂的塔尖高聳,人群來來往往。
小旗子在半空中飄揚,擴音器刺啦刺啦:“現在我們經過的是聖馬可廣場,廣場上立着的,是著名的藝術家族塞洛家族的祖先洛斯·塞洛的雕像……”
莉莉安的視線随着導遊的聲音,落在底座塞洛上。
她的母親也繼承了這個名字和姓氏。
她如遊魂跟着旅遊團,走在這個充滿雕塑與繪畫的城市,這個藝術之都。
街道的每個細節都讓她想起母親,因為這個城市就是由母親的家族締造的。
她進入大教堂,擡頭即是天國,信主的早已在天堂,而母親埋在淺淺的土裡,有時她會夢到,那修長的白皙的拿着畫筆的手,露出土表,老鼠啃着她美麗的蒼白的臉,泥土落入她的發間。
母親死去,莉莉安感到自己的人生也被戛然切斷。
她也應該離去。
她的同學們不知道在歡樂什麼,她上次練習排線還是幼時,在媽媽的注視下,而如今她已離去,顔料幹枯,她再未拿起畫筆。
也是母親屍骨未寒的這一年,父親的情人帶着他們的女兒來到家裡。
她讨厭這裡,讨厭這個城市,也讨厭那個家,讨厭父親,因而更讨厭父親商業上來往的那些人。
她不想呆在全是母親氣息的城市裡,不想回家,更不想去那群有着相似氣息的聖洛可學校……
風吹起。
揚起導遊的小旗子,卷起她的長裙,吹起她的頭發。
那一刻,莉莉安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一張傳單從她眼前飛過:《希望高中招生指南》。
她知道她要去哪裡了。
她需要一個沒有藝術審美的地方,比如南方。
需要一個邊陲小城,與世隔絕,讓她可以安心的學習,讀書,或是什麼都不做,比如雷文。
她需要一個不要求成績的學校,比如這座建築嶄新的,前幾年剛開辦的學校。
人頭攢動,她迷失于等待紅綠燈的街角。
這麼大的城市,要從何查起呢?
正在她思慮的時候,一輛跑車停在他面前,“嗨,美麗的小姐,你在這裡站了十分鐘了,是迷路了嗎?需要我載你一程嗎?”
亮紅色的車身線條流暢,莉莉安從車身擡起視線。
露天駕駛座上,男人穿着白西裝,胳膊架在車門上,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雙藍寶石樣的眼睛帶着笑意看着她。
“嘿,笑一笑嘛,這麼好的天氣,可不适合愁眉苦臉的哦~”
快速行駛的車上,男人單手開車,一隻手揮舞着,看着在如此美景下都面無表情的臉,思索:“難道,小姐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
莉莉安點頭:“我失憶了。”
男人好奇:“嗯?失憶了?”
莉莉安看着迅速駛過的海面,說:“我忽然醒過來,腦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處于什麼時期,”莉莉安從包裡拿出身份證件,“如果不是身上帶着身份證,我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
男人掃了一眼她的身份證件:“哦~莉莉安小姐呀~我叫凱撒,羅馬的凱撒。”他亦掏出自己的身份證件,遞給她:
姓名:凱撒
性别:男
籍貫:歌德共和國羅安市
一旁的照片中,男人面對鏡頭,五官俊朗而舒展,大方的微笑。
“失憶而已,不是什麼大事。”男人露出輕松的神情,“反正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不如,先來逛一逛這個城市吧~”
凱撒開車輕松一個飄逸,開過前面的車輛,穿梭于塞洛古老的街道,向她介紹:“賽洛可是藝術與時尚之都,是歌德旅行中最當之無愧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