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如月,眼如星,熠熠生輝,絲綢的裙子閃着金光。
他聞到玫瑰的香氣。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她的皮膚嬌嫩如玫瑰。
她睡着了。
她翻了個身,像是人魚拍打魚尾,威廉好似能聽到風雨的聲音。
她是這個島嶼古老的心髒。
好像世界上隻剩他與她,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慢慢變得沉重。
潛伏任務中,這氣息會被經驗老道的保镖發現。
他聽到她的呼吸,觸碰到她的體溫。
她身上有一種森林的氣息。
她脖子纖長。
威廉想要不要掐死她,就像成年猛獸咬死無人看護的幼崽。
森林泛起霧,這霧讓他思緒遲緩。
威廉閉上眼睛,假意進入夢鄉。
森林開始開始移動,向他們移動——他猛然睜開眼睛,擡起樹根做腳的巨大樹木忽然停了下來,與他四目相對。
淺藍色的瞳仁盯着它,樹幹上留下一顆巨大的汗珠。
威廉仿佛聽到那樹在大喊:“這個時候應該睡覺,而不是忽然睜開眼睛吓人!喂!等等!你懷裡的那個,是長老嗎!!!”
樹噴出粉塵,發動攻擊。
可那足以讓大象昏迷的粉塵,對柯西島人有用,對外來的闖入者有用,唯獨對自幼經受抗毒訓練的威廉沒用。
露水積在寬大的樹葉上,晨光微熹。
她的臉帶着一抹初生的白,殘留着月光的銀色。
亨伯特看着被放置在石頭上的維多利亞,她的脖子上帶着淤青的痕迹。
他坐到她身邊,将她的頭放置在他的腿上,一個更習慣,更舒适的睡眠方式,他撫着維多利亞絲綢般的黑發,輕哼:“親愛的長老你醒了,還記得早晨嗎?”
熟悉的歌将她喚醒。
維多利亞攏了攏眉。
記憶裡,她好像不止一次聽到亨伯特在她耳邊唱歌。
維多利亞睜開眼睛。
亨伯特垂頭望她。
維多利亞露出幸福的笑容,說:“我夢到你了,夢裡你還是很年輕,和我差不多大,從一個飛船降落到柯西島,然後被人搶的衣服都不剩。”
亨伯特仔細了回憶了下,似乎真的在想有沒有這件事。
“還夢到了什麼呢?”
維多利亞的臉頰發紅:“還夢到了威廉,我夢到我們在一起,住在一個陰森宏偉的城堡裡,我們結了婚,每天膩在一起,孩子也阻止不了我們的愛情。有時候他會出去工作,我就在家裡,每天的盼望就是他能早些回來。”維多利亞枕在亨伯特膝頭,想了想:“我被那個外來男人劫持了,我想我愛上他了。”
威廉發現了森林的秘密。
“這座森林是活的,這座森林,被一隻妖獸盤踞。殺掉那隻妖獸,就可以走出森林。”然後,他可以劈開樹木,造一艘船,駛回大陸,去未婚妻家,道歉,說明原委,重開婚禮。
“真是聰明,這麼快就發現了。”威廉看到亨伯特露出一個有趣的神色。
亨伯特名義上是維多利亞手下的人,卻是這座島嶼的實際掌權人。
男人棕色的頭發紮起來垂在身側,布滿歲月風霜的臉上帶着刀留下的疤痕,如一條起伏的山脈,從臉頰橫亘到鼻梁,将臉分成上下兩半。
而他懷裡的維多利亞如此年輕,不過二十歲的光景。
兩人在一起,像是父女,可動作又如此親昵。
維多利亞伸手去抓亨伯特額前垂下的兩縷頭發,像是嬰兒在搖籃裡伸手觸碰垂下的挂飾。
亨伯特輕輕握住維多利亞的手,說:“森林裡确實有一個妖獸,我打不過它,它很久之前就在這裡了,世代守衛着柯西島,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不過,柯西島的人也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就是了。”
“柯西島人很讨厭外界,外界人會把他們的文明帶來,換取柯西島的資源,他們隻會掠奪,所以我們就殺了他們。”
但這絕不是全部的真相,威廉說:“圍繞着柯西島的森林,是人為設下的結界,是為了保守住什麼?”
亨伯特愣了一下,露出一個笑容:“這就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了。”
維多利亞對柯西島為何如此全無興趣,“你也沒必要離開這裡。”她從亨伯特懷裡坐起身,轉頭看他,說:“柯西島什麼都有,就算沒有,我也可以變化出來。”
威廉說:“我必須回去。”
威廉擦拭帶血的刀刃。
居住着兩人的城堡,維多利亞對威廉充滿好奇。
“讓我看看你的武器,文明人先生。”維多利亞向他走來,綠色的眼睛盯着他手中的短刀:“這種材質很特别,是外界的,我從來沒有在柯西島見過如此漂亮又利落的武器,這是由什麼制成的?”
亨伯特曾向她展示無數種稀有金屬,唯獨沒有做成這把武器的材料。
“是雷鋼。”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金屬,威廉用這把刀結束了無數人的性命,可此時此刻,他拒她于危險之中。
因為那個吻,他對她生出了一份保護的責任。
可她卻繼續向他走來,要以什麼樣的舉動來應對呢?威廉思考,他不能向往常一樣殺掉企圖接近他的人。
把刀收回去?放在她視線之外的地方?可這麼做有未免太刻意了。
她繼續向他走來,威廉往後退了幾步,刀被他緊緊握在手中,在他的胸口前,竟像是在自衛。
維多利亞問:“這把刀對你來說很珍貴嗎?是你的祖傳武器嗎?你害怕我奪走它嗎?”
奪走?她無法從他的手中奪走任何東西,在她向他走來的一秒,他就在腦海中就已經想好了數十種鉗制她的方法。
可她就這麼站到了他面前。
突然間,氣氛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會劃傷你。”威廉說。
事實上,這就是此時他唯一能想到的。
“劃傷我?”維多利亞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她離他越來越近,伸出手,覆上威廉握着刀的,粗壯的手。
她的氣息随着她的目光而上。
“這麼害怕我受傷害的話,為什麼不把刀放下來呢?”
維多利亞掰開威廉的一根手指,再掰開另一根,這個過程持續而緩慢,威廉一直以一種很不自然的姿勢站立着,他想避開她,可她靠得太近了。
威廉,她喜歡這個名字,像是古典愛情小說的男主角。
維多利亞陷入了愛情,于是她用她讀過的故事構建他,讓他成為她的世界中的神明,他是草原上威風凜凜的獅子,他是翺翔天空一擊必殺的雄鷹,他是獵豹,是鲨魚。
在她的眼睛裡,他總是不相同。
每一日都有新的發現,浪漫的,雄偉的。她在絲綢的包裹下,躺在他身旁,聽他平穩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