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裡,白色的玄冰在光的襯托下發出層層寒光,而玄冰之中的無睫已經不再年輕,她的容顔蒼老,唯一清晰可見的手宛若枯葉。
慕容凝一怔,她掙脫了侍衛,不可思議地向前,不敢相信不久前還在清靈山上與自己遊玩的無睫此刻已經變成了這幅樣子。
無篝破了玄冰,無睫赫然映入衆人的眼簾。
無篝下令讓侍衛把他們三人綁在了石柱上,而後叫地宮裡的人都退下,他看着眼前三人的表情淡淡開口:“你們看清楚了,死前我可以讓你們死個明白,毒瘟疫是解了不錯,可是我的阿姐卻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慕容凝問:“不會的,我獻祭了一半靈血化成了雨,凡東蠻境内患毒瘟疫者都會痊愈,無睫怎麼會……”
“因為狗皇帝派了個什麼狗屁醫官過來,說是來治療我們東蠻人的天生體格健大,身負蠻力,卻在藥裡下毒,讓我們體内的蠻力控制不住外洩,東蠻境内起了戰亂,我也身負重傷受盡指責,我阿姐為了我,為了那些百姓動用了禁術,衰竭而亡。”
無篝越說越激動,整個人俨然是瘋癫的狀态。
“無篝,身負蠻力又如何,體格健大又如何,美醜自在人心,為什麼要那麼在意世人的看法呢?”慕容凝說道。
“你不懂,我們東蠻人這些年受盡了白眼,他們都覺得我們是怪人,我不想我的族人背負這樣的罵名。”
“那是我的阿姐,我們還沒見幾日呢,她就成了這樣,憑什麼昏君坐在高台,還要我們這些人的性命,我東蠻沒有謀反之意他卻要逼我們如此。”
“不過沒關系,那個醫官我已親手挖了他的雙眼,砍斷了他的雙手雙腳,而有你們,我的阿姐也能複活了,我死去的族人也能安息了。”
蒼梧羽已經明白無篝要做什麼了。
“無篝,難道你還要動用禁術去複活一個已死之人嗎?這有違天命,你也要做?”
無篝并不在乎這些,他現在所念所想不過是想讓他的阿姐複活罷了。
“不在乎,我連我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族人都守不住,我還在乎什麼禁術嗎?”
說罷他就啟動了禁術,靈體獻祭,這是他查到的一個秘術,以兩種靈體獻祭,輔以血靈草便可複活一人。
陸阮惜乃是冰魄靈體,身懷冰雪之力。
蒼梧羽乃是時空靈體,身懷時空之力。
而慕容凝他也有所了解,從那日慕容凝的靈血之效果以及大祭司對她後來的檢查來看,她就是那個誤食了血靈草的人。
可就當無篝以為陣法已成的時候,陣法卻發出了一陣強光,等無篝再睜開眼,無睫的屍體已經化作塵土消散。
無篝跑跪到玄冰前終究是晚了一步,無睫的肉身已經消散了。
幾人齊刷刷看過去瞬間明了,是慕容凝打斷了施法,無篝氣瘋了上前狠狠掐住慕容凝的脖子,窒息感迎面撲來,慕容凝被捏的喘不上氣。
兩隻腳離開地面,渾身都在掙紮着,可無篝明顯已經失了理智,任憑陸阮惜和蒼梧羽怎麼喊都無濟于事。
而陸阮惜和蒼梧羽也隻能看着,此處設有陣法,仙術使不出來,功力也會被壓制。
“該死!”
慕容凝語氣斷斷續續:“這……種禁術已經失傳……救不了她的……”
慕容凝似乎對死亡的态度很坦然,這種死亡方式于她而言還算輕松,在月地曆練時,她曆盡了各種死法。
隻是她還有些不甘,她雖經常偷溜出來玩,可是她還想再見見世間繁榮,她想見新帝登基,北洲安定。
在她意識渙散時模糊看見兩柄劍襲來,無篝情急之下松開了她,而她也緩緩落在了地上。
當她努力看清楚來人後嘴角揚起一抹淺笑,是宮九淵。
他在那裡閉眼不過是在與劍産生共意,他喚出了暮山劍和煙光劍,以慕容凝的那一劍-暮山煙光破了血陣。
傅淮序匆忙上前扶起陸阮惜和蒼梧羽,上官音也拿出了兩顆丹藥給他們“這是緩心丹,有助于恢複體力。”
“多謝上官小姐。”兩個人一前一後說道。
服下緩心丹後陸阮惜和蒼梧羽恢複了不少。
慕容凝笑的有些牽強,可說話卻也算真摯:“還好你不笨。”
“我乃景安王,風華絕代,我這一劍可算厲害?”
“厲害。”
得到誇獎的宮九淵心裡在竊喜,就連眉眼都有了笑意。
倒在地上的無篝卻瘋了,他雙手的都快要嵌進肉裡,整個人痛苦不堪:“就差一步,到底是為什麼……”
慕容凝上前,宮九淵拉住了她,慕容凝回頭掙脫了他的手,宮九淵見狀也緊随其後。
慕容凝走到無篝跟前蹲了下來,在無篝的身上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常和自己打鬧玩耍的無睫。
劍宗弟子多潛心修煉,能與她一起胡鬧者,陪她胡鬧者唯有無睫。
傅淮序雖也算是劍宗弟子,可他多在陸阮惜的冰峰,慕容凝鮮少去那裡,因為陸阮惜喜靜。
所以他們兩個甚至沒有見過面,可無睫不一樣,蘇念語是個很有意思的修仙人,她端愛胡鬧,可修煉卻也沒有落下,後來又收了無睫這個有意思的徒弟,慕容凝那段時間一有時間就往竹峰跑。
漸漸地她和無睫也成了好友,經常下山遊玩。
可卻沒有想到,那日一别竟是永别。
“無篝,你阿姐曾經說東蠻的烤羊很好吃,她說你最喜歡的就是她做的烤羊,她還說若有一日我來了東蠻,她為我做一次,她也說過,她有一個很好的弟弟,我今日見到了,久違了,果真如她所說。”
無篝萬念俱灰,唯有聽到與無睫有關的事情才多少有些反應。
他眼裡有了些期盼:“你可能救?”
慕容凝歎氣:“如果……你能早點送信到清靈山,我就能救她……”
無篝此時後悔極了,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可真的快要碎掉了:“阿姐說交給她,她會讓東蠻好起來的,等我要送的時候阿姐已經死了。”
“帝王無情可你有情,你若願意信我,東蠻以後便不會再受難,甚至有一天可以實現各族平等,你們不會因為體格而受制于人,飽受流言蜚語。”
此話一出,在場嘩然,尤其是無篝,他不信世道有一天真的會做到各族平等,他不信這世間的帝王會允許這樣的平等存在。
可慕容凝卻發誓了:“我今日在此立誓,兩年之内東蠻絕不會再受外難,兩年之後,東蠻會和中朝族人一樣,擁有平等的待遇,若違此誓,我不得好死。”
而宮九淵也站了出來立誓:“我宮九淵今日也在此立誓,我活一日,保東蠻一日。”
而這并不足以讓無篝信服,真正讓無篝信服的是慕容凝最後做的事情。
“可否請陸仙師與蒼梧仙師幫個忙?”
“請說。”
“煩請二位各借一滴血。”
陸阮惜和蒼梧羽并沒有猶豫,當即就劃出了血,慕容凝收好後滴入了自己的血,她最後将瓶子遞到無篝跟前,二話不說取了他的血,趁無篝愣神之際瓶子已有了反應。
隻見瓶子裡的血慢慢融合,眼前浮現出了無睫的身影,她不似東蠻人般體格壯大,相反,她體格嬌小,很是嬌嫩。
無篝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身影,一步一步上前去抱無睫,卻發現抱不到她。
他的眼裡含着淚水,此時他已不再是那個掌管一國的王殿,他隻是一個怕姐姐會離開的弟弟,是一個普通人。
慕容凝解釋道:“我曾在一本醫書上見過,凡是生前做了大善之事的人,在其肉身消散後的一刻鐘内滴入冰魄靈體,時空靈體,星辰靈體和萬物靈體,再以親人之血融合便能重塑她的魂魄,可她從此便不能見到日光,除非她有好生之德,有人做她的信徒,為她供香火,方有一日便可化形,隻是這種方法極易損耗你的壽命,若你此時後悔,我還能收回此法。”
此話一出,宮九淵,傅淮序,上官音皆是震驚,卻并不是因為這等有違天命的術法,而是三個人卻有四種靈體。
陸阮惜的冰魄靈體和蒼梧羽的時空靈體天下皆知,他們二人也是這世間修仙最為出名的人物,是劍宗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慕容凝居然是雙靈體,是同時負有星辰靈體和萬物靈體的人。
星辰之力可掌天上星辰,萬物之力可掌地上之物,這兩個靈體單出都是王牌,更何況是雙出呢。
傅淮序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師父,這……”
“她是雙靈體沒錯,但是她對修仙一竅不通,所以通身沒有靈力,更不用提修仙了。”陸阮惜也同樣奇怪,為什麼雙靈體的慕容凝卻沒有一點修仙天賦。
宮九淵問:“你是劍宗的人?”
“不是,你見過沒有仙力的劍宗人嗎?”慕容凝否認了。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劍宗弟子的身份于人族來說就是一個隐患,尤其是像宮九淵這種想要争鬥帝王的人來說。
而無篝在此時卻行了跪拜禮:“慕姑娘,我願意,隻要阿姐能活,無論是以哪種方式,哪種形态,無論我折壽多少年,我都願意。”
慕容凝不禁感歎無篝與無睫之間的姐弟情意,她便也沒了再拒絕的理由。
無睫這時在慕容凝的術法下也有了意識,她淺笑安然:“久違了,慕凝。”
慕容凝也回應道:“久違了,無睫,如你所說,你有一個好弟弟。”
無睫看向無篝,表情悲傷卻哭不出來:“小篝,你怎麼那麼傻。”
無篝也哭的像個孩子一樣,慌忙用衣袖擦去眼淚:“阿姐,我不傻,我幼時繼位,是你從中周旋守住了東蠻,又為了我去清靈山學藝,總是在我生病時照顧我,在我難過時安慰我,我是東蠻的王殿,可我還是你的弟弟,折壽算什麼,就算以命換命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