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妖強忍着胸口即将湧上的氣血,不敢輕易出聲,深怕下一刻露了敗迹。
當年他與未央對壘僥勝之時,這少年靜候在側,尚是智齡幼童,如今竟已是青出于藍。更難得是,他今年還不足十七,膽識武功就如此出類拔萃,将來必是殷家之大敵。
“可惜長江後浪推前浪,本座也并非當年的師父,望前輩顧及血地顔面,退開為上。”少年神閑氣定,話語仿佛隻是陳訴事實,全無倨傲之态。
當年師父之能在他心中遙不可追,卻在慘遭背棄之後意志消沉,郁郁而終。
而稍微恢複神智的鏡子,顯然有點懵逼。本座……少年的自稱怎麼有點怪怪的,有點像魔教教主或者修真界大能的感覺,有點怪怪的。
下一刻殷老妖眸色漸深,他心中明白若是較真恐怕無法全身而退,伸出食指放在唇角,一聲口哨的聲音響徹整個‘泗陰寨’,頃刻間無數家的亮燈的屋内沖出一群手拿兵器的寨民。放在蠱魅的房子裂開之時,就已經驚了他們,不過寨中向來有規矩,沒有聽見召喚隻能雷打不動的候着。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他們可都是無辜而善良淳樸的村民。”殷老妖唇角控制不住滑下血漬,眼瞳中藏着陰笑。
鏡子看着将他們圍成一圈的人群,借助少年的力道靠在巨石上,按着疼痛的手腕憤聲道:“卑鄙。”
她心底是真的有些慌,這麼多人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們,而殷老妖話裡還有制造心裡障礙的意思。這些都是善良淳樸的村民,所以如果是傷了他們無論結果如何,少年在道德觀上難免都會有所窒礙。“善良淳樸的村民?那世間恐怕就沒有卑鄙龌龊之人吧?”
“賤妾做的事,他們從未參與過。”蠱魅眯着眼睛,看着四周的寨民否則。“賤妾不過提供了讓他們安居的地方,他們……”
“他們制止過嗎?”沒有參與過,不代表沒有視若無睹不是嗎?鏡子此刻也是‘戰意滿滿’,口舌之争嘛~唇邊勾起冷笑。“難道寨主不知道,有種罪名叫從犯嗎?他們沒有提供過機會,沒有給上報過情報?或者明知你在殺人,卻冷血的選擇靜默不言。隻是為了自己的安居之所,這樣自私自利,甚至助纣為虐之人,也配稱良善二字?還是寨主想說,他們對此根本毫不知情。”
其實鏡子心裡清楚,他們裡面有些人不過是唯上唯權,不見得罪大惡極。比如将他們救回來的胖嬸,可是此刻她沒有思考這些的餘地。
她需要想的隻是怎樣安然的離開這裡,自己解毒之後身體虛弱,根本無法在任何地方幫到眼前的少年。
而她這番話讓蠱魅滿眼怒火的盯着她,周圍的人群也是忐忑不安或者心有怨怼,隻有殷老妖隐有所思,面對此情此景,普通人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倉皇無措。她卻是口齒清晰,條理清晰。
這樣的人,會不知他們此時的處境?就算少年能全身而退,卻不敢保證她不會有所意外,這也是少年直到此刻仍舊猶豫的原因。“姑娘看着聰明,說話卻如此不智。若真如你所說,這層窗戶紙被捅破,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毫無逃脫之機。”
這群寨民的目标僅為這青衣少年,隻要這少年威脅解除,為了方才他口中的良善名聲,這小姑娘都會無恙。可當她此言出口,情況就會逆轉,表面上可以消除少年心裡上的障礙,其實也是将自己拉入險境。除非……“此事緣由在姑娘,隻要姑娘肯原諒魅兒并且留下來,我便讓村民離開讓他安然離去。姑娘覺得如何?”
鏡子眼眸稍亮,正想說什麼時,少年就在身側開口,口吻中滿是冷酷。“殷前輩覺得,您有讨價還價之能?”
殷老妖真心實意的說:“或許,你的運氣會比你師父未央好些。”
……也比自己好些。
雖然外人不知道當年未央病逝的原因,對于常年與聖山對立的殷家人又怎會不知。當年未央出山後不久,便邂逅了青樓名妓,二十年前神州第一美女花顔,兩人據說也曾花前月下渡過一段神仙眷侶般的生活,可最終不知為何花顔忽然嫁入豪門,未央黯然回山。
聖山這點與殷家倒是頗為相似、也同樣諷刺,殷家世世代代深陷于魂系,聖山世世代代皆被摯愛所棄。
未央……聽到這個名字鏡子晃了晃頭,這名字好耳熟,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将沖破眼前的迷障。師父……未央,忽然一個意識沖上大腦,讓她渾身僵直盯着身側處變不驚的男子,好像有錘子打在她的腦門,整個人暈暈乎乎的。潛意識的裡不停回蕩着一句話:未央是前任聖山尊主。
未央是少年的師父,那他就是——就是樓肅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