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熟悉這裡,按了機關,廢棄在井下的紡織機器,就地動了起來。
咯吱聲斷續、又沙啞。
推下去的刀疤男,也發出屍身被絞斷、面目全非的聲響。
宋逢年注視着。
他神色不悲不喜:“差不多,處理好了。”
他調轉目光,望向了黎頌。
“現在,該輪到審問你的環節了,頌歌小姐。”
一别月餘。
何況她上回,消失得突兀。
眼前的青年,正似笑非笑。
他側頭,打量她:“沒記錯的話,上回你走前,順走了我的藥錢來着?”
黎頌:“。”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就怪尴尬的。
她果然,還是被當成了小偷。
“那天,是個意外。”她試圖和對方溝通,“當然今天,也是次意外。”
宋逢年也不知,有沒有解讀出,她想翻篇的意思。
他正輕叩着,手裡的短刀。
分明的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叩響時聲音悶悶的。讓人想起,他殺刀疤男時,也是這樣的聲響。
重複了她的話:“今天,也是個意外嗎?”
他輕呢喃。
他目光專注,像在審視。
瞧着她此刻,還在滴水的頭發,方才在水中浸濕,洇在肩頭。
黎頌擡手,恰好輕撥開那縷長發。他動了下眼睫,也移開目光。
聽到她雙手合十,語氣誠懇。
盯着他,手裡的短刀:“宋逢年,宋前輩……你不能因為,我順走了藥錢這事,就要動手吧?”
宋逢年:“。”
他一愣,随即笑了下,有禮貌地噢了聲:“抱歉,是習慣性的動作。”
沒想到,又再度吓到她了。
月餘前,還是春天的時候。
他意外從屍堆裡,扒拉出來的奇怪姑娘,又出現在了他面前。
還是那副清澈天真,帶點好奇,打量他的模樣。
讓他都不忍心,握着刀,按照往常的習慣,審問她一番。
最終,他把刀收起來。
連同方才,從刀疤男身上,搜走的打火機和鑰匙,也一并收起。
“三個月沒見,現在是夏天了。”
黎頌也好奇着,打量他:“三個月不見,你也換了身衣服。是找到,什麼好去處了嗎?”
方才沒有細看。
眼下她瞧清,宋逢年沒再穿,那件普通的黑色外套。
他身上,是件淺藍色襯衣。穿的鞋子,也是牛皮的,這一身勾勒他身形颀長。面容年輕俊朗,怪人模人樣的。
佩的短刀,看模樣也鋒利了不少。
面對她的詢問。
他語氣松弛:“這個,你不會想知道的。”
有什麼,是不方便知道的嗎?
黎頌輕眨眼,望向他。
四目相對間,青年像是不習慣,直視她灼灼的眼神。
他側過臉,語氣輕描淡寫:“其實,我找了份生計的工作。今天是聽指令,來廢棄的紡織廠,當一回跑腿。”
黎頌無聲地瞅一眼,已經爛在井下、被分成幾塊的刀疤男。
再瞅一眼他。
意思是:你看我信嗎?
宋逢年望着她的眼神,輕挑眉,漾開笑意:“跟你開玩笑的。”
他遞過來,幹淨的帕子:“你頭發,還在滴水,擦擦吧。”
她接過,拿起擦了擦。
對方輕指着:“還有臉這兒,也全是水珠。”
她照做着:“現在呢?”
宋逢年唇角微彎。
凝視着她:“現在可以了。”
他長身而立,烏黑發梢,分明的眉眼。
也拿了方帕子,輕拭着指間,方才殺刀疤時殘留的血迹。并擦幹淨了,他手間那把短刀。
黎頌沒忍住,回望了眼井口。
“那個刀疤……你因為我,殺了他,會惹上什麼事端嗎?”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青年指尖,拈着帕子。齊整沒褶皺地疊起,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他在商行,給那群惡鬼辦事情。平日裡手上,也沾了不少,同胞的血。我本來今天,就想殺了他。”
“死得好。”黎頌評價。
她眼眸灼亮。
宋逢年看她一眼,食指抵唇,輕噓了聲:“别那麼大聲,這裡太空曠,容易有回音的。”
他手插在口袋裡。
日光流淌在,他側臉輪廓間。半明半昧,像道舊時代的好風景。
“處理完了,我們走吧。”
宋逢年對她道:“這裡,不宜久待。”
聞言,黎頌輕應了聲,跟上他的腳步。
她望着前面的人。
感覺他走在日光裡,又好像走在,一條夜行的路上。
和他初見時,逆着火光,喬裝成車夫一樣,獨自在亂世的路上,踽踽前行。
她頓了頓,詢問:“刀疤在商行做事……那你呢。也是嗎?”
他是和對方,一起來這裡的。
聞言,宋逢年回眸過來。
他動了下眉,眸色漆黑。複而擡手,在她額前輕敲了下:“你還真是敢問。”
“不該問的,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