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着日子,商雲鶴的情緒尤為平靜。
徐弘站至一旁,空蕩的殿内寂寥甯靜,他望着商雲鶴,輕聲開口:“确定要這麼做嗎?”
商雲鶴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恩。”
徐弘輕歎一口氣,指尖微微放松,一個小小的木盒縮在掌心,他往前走了幾步,将手中的東西放在商雲鶴眼前,道:“于榮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我和他會做好準備。”
“抱歉,又要麻煩你了。”
商雲鶴歉意的笑了下,畢竟這件事本不應該将徐弘牽扯進來,可是他信任的人真的不多,交給别人,他不放心。
徐弘笑了下,道:“陛下,是不是還未習慣身份的轉變?”
商雲鶴已經是帝王,抛開從小到大的情誼不談,他們之間本就沒有麻煩這一說。
雖然商雲谏在徐弘看來确實是一個麻煩。
“大概吧,對我而言,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
商雲鶴有時從睡夢中醒來都要恍惚一會,明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為何還是覺得空落落的。
“人還是那些人,事還是那些事。”徐弘道:“你也不要太憂慮了。”
他并不憂慮,隻是不習慣。
徐弘待了一會便走了,商雲鶴打開盒子,看了眼裡面的東西,現在隻需等待。
該來的終歸要來的。
商雲谏回來了。
幾個月未見,人消瘦了些,面容更顯鋒利,透着些許疲憊。
凝望他的眼神黑漆漆的,不似曾經那般純淨。
“皇兄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商雲谏不滿的上前質問:“又是去見誰?”
為什麼商雲鶴身邊總是圍着那麼多人,那麼多令人厭煩的人。
商雲鶴的眼神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沒有受傷的迹象,還有力氣生氣,看來沒遇到麻煩。
“有些事要處理。”商雲鶴緩聲開口:“都清理幹淨了嗎?别留下把柄。”
“放心,絕對幹淨。”
商雲谏伸手還未碰到商雲鶴的胳膊,對方微微側身躲開了。
商雲鶴回頭看向李元,道:“出去,把門關好,不準任何人進來。”
宣德殿内,隻留下他們兩人。
商雲鶴略微焦躁的在殿内來回踱步,整個人都透着不安。
“皇兄?”
商雲谏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很少見到皇兄如此煩悶的神情,除了自己惹禍的時候。
這一聲倒讓商雲鶴安靜了些。
“沒事,就是有些累了。”商雲鶴沖他笑了一下,“前幾日徐弘給我送了些新的茶葉,要嘗嘗嗎?”
還未等商雲谏說些什麼,他已經起身去找茶葉了,摸了摸涼掉的茶壺,遞給商雲谏:“熱水。”
商雲谏覺得他很奇怪,一聲不吭的接過走了出去。
新鮮的茶葉裝在精緻的木匣裡,商雲鶴掏出一個小瓷瓶,淺綠色的粉末融進茶葉中,帶起陣陣清新的香氣。
握緊有些發抖的指尖,商雲鶴從未如此慌張過。
他可以算計任何人,唯獨不願意用在商雲谏身上。
他毫不懷疑,就算商雲谏發現了,也不會怨自己,可他沒辦法心安理得。
身後傳來腳步聲,商雲谏端着茶壺走到他身旁,“給。”
商雲鶴沖他笑了笑,當着他的面,倒了些茶葉進茶壺。
這個微小的動作讓商雲谏看他的眼神更加沉默。
商雲鶴喜歡喝茶,泡茶的步驟是有講究了,如此簡單的泡一壺茶,不像他。
“坐。”商雲鶴看他還傻站着,道:“站着不累嗎?”
商雲谏盯着他,拉開凳子,坐下,“皇兄說的賞賜可還算數。”
“自然是算數的。”
商雲鶴輕笑了下,望向他。
兩人忽然沉默以對,對視良久後,商雲鶴輕聲開口:“雲谏,你還記我小時候兩次落水嗎?”
商雲谏應道:“記得。”
“兩次,都是你救得我。”
商雲鶴目光幽幽,回憶起往事,場景曆曆在目,如同昨日發生的事。
“是巧合嗎?”商雲鶴的笑未及眼底,幽黑深邃的眼眸透着疏離。
商雲谏冷靜的道:“皇兄在懷疑我?”
“不,隻是覺得太湊巧。”商雲鶴道:“或許是有人指使你,你卻沒有告訴我?”
事實如何,商雲鶴其實很清楚,他這樣說隻是故作冷淡罷了。
“沒有。”商雲谏從容不迫的迎上他的目光,“并不算巧合,我以前說過,我一直偷偷跟着你,所以才碰上了,當然,若是皇兄不信,我說再多也無用。”
商雲鶴垂下眼眸,擡手打開茶壺蓋,泡過的茶葉飄起淡淡的清新。
“以前,我一直當你是個小孩子,心智不成熟,做事莽撞,若是沒我護着,你大概活不下去。”商雲鶴略帶無奈的歎了口氣,“人總是莫名其妙喜歡保護弱小,我總是把你護在羽翼下,或許也是做哥哥的心思,可事實證明,你……”
商雲鶴擡眼,平靜的道:“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心思,在我看來是惹事的行為,可能在你看來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顯得我有些自作多情了。”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我開始看不透你,我這個做皇兄的好像也不是那麼了解你,或許我們本身就不是同路人,是我硬要你待在我身邊。”
這些年裡,商雲谏到底瞞着他做了多少事,也無從得知了。
其實,這段日子商雲鶴也想明白了,他和商雲谏之間的感情确實有異樣。
也不怪商雲谏想偏,太多時候,他都在默許商雲谏對他的逾越,甚至不當回事。
“皇兄到底想說什麼?”商雲谏死死盯着他:“你明明知道,我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商雲鶴認真點頭:“嗯,我不懷疑。”
他從來不曾懷疑商雲谏對他的忠誠。
“雲谏,小時候我對你說過,要帶你離開,如今我已經做不到了。”商雲鶴平淡的道:“我們注定要分開,所以,你願意離開嗎?”
“我不是已經搬出長昭宮了嗎?”商雲谏已經讓步了,做了他最大的讓步,“你想讓離開京城?!”
意識到商雲鶴話裡的意思,他猛然起身,憤恨又不甘的盯着他,不會的。
皇兄不會真的想趕他走,他們一直在一起,從未真正分開過。
“是。”
“不可能。”商雲谏冷笑了一聲,“你想甩掉我?那當初就該離我遠遠的。”
商雲鶴永遠不會明白他的心情,被抛棄的心情。
他是一個人,不是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