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西街,人頭攢動。
一位身着靛藍長衫的青年正站在茶肆外的高台上,衣袖高挽,他見人又來了許多,繼續叉着腰吆喝。
“諸位父老鄉親!”他清亮的嗓音穿透嘈雜的人聲,“十年寒窗苦,今朝桂榜開!'桂蟾宮'特供考生客房,不要九九九,不要九十九,一日隻需九文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人群中一個背着書箱的瘦弱書生突然瞪大眼睛,用手指他:“這不是方學榮嗎?我認識他!方兄,你這是在幹什麼?你家客棧的價格怎麼比别的地兒便宜這麼多。”
方學榮沖他眨了眨眼,俯身低語:“幫朋友個忙,他這新店開業搞優惠,我幫他宣傳宣傳。”
随即他又直起身子,聲音陡然拔高:“諸位若是在我們客棧入住,更有限量贈送的秋闱密訓!翰林院退下來的老先生親自授課,參加科考的考生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咯!”
底下的人群立刻騷動起來。
“才九文錢一天,我住别的客棧一天至少二十文,這要便宜了一半多,莫不是柴房吧?”
“而且還送免費密訓,還是翰林院的先生……真的假的?”
“是真是假,咱們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喂!你家客棧在哪裡,我們要看看去!”
斜對面的槐樹下,站着一高一矮兩個人。
林芷倚着樹幹,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手臂。她今日褪去男裝,換了身月白襦裙,發間隻簪了支木钗,倒像個教書先生。
“沈公子。”她望着遠處唾沫橫飛的方學榮,唇角微翹,“我查過了,你那‘桂蟾宮’前身叫‘财富樓’,上個月還因資不抵債被告上公堂,你該不會是把人家債都攬下來了吧?”
沈墨一身玄色素袍,聞言輕笑:“林先生倒是消息靈通。”
林芷偏過頭,語氣幽然道:“九文錢連柴火錢都不夠,再加上請先生的束脩,沈公子為了破案如此下血本,令尊大人可知曉?”
沈墨懶洋洋地擡眼:“我自己賺錢自己花,和我爹有什麼關系?”
林芷打量着他,語氣誇張道:“你還會自己賺錢?我可瞧不出來。”
“那你可真小瞧我了,你當上個案子我是白幹?”沈墨冷笑一聲。
原來是有人報銷,她差點都忘了,主要還是他一擲千金的纨绔形象太深入人心,才導緻她先入為主以為他隻會撒錢。
林芷切了一聲,側過臉去,看向遠處的人群。
沈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一會便到你表演的時候了。”他頓了頓,加重了後面三個字:“林先生。”
“諸位,在下姓林,是今日最後一位講學的先生。”
林芷站在講台上微微欠身,台下頓時一片嘩然。
“怎麼是個女先生?”
“看着不過雙十年華,不會來充數的吧。”
“我感覺不太靠譜……”
議論聲此起彼伏,林芷不慌不忙地擡手示意,待聲浪稍歇,她接着道:“方才兩位先生已将科考要點剖析得透徹,在下雖不擅經義,卻有個故事想與諸位分享。”
不得不說沈墨還真是厲害,還真讓他請到翰林院退休的先生,講的都是真材實料,搞得她現在壓力有點大。
林芷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諸位先别着急走,我這個故事呢,其實和諸位有些聯系,故事的開頭,要從一個書生說起。”
“話說有個進城趕考的書生,在路上偶遇了位佳人......”
林芷開始了自己的講述,故事的内容,也是根據她最近遇到的殺豬盤事件,糅合了章懷仁被害案的部分内容進行改編,主要講述了這個趕考的書生,被漂亮女子一步步蒙騙,在賭場輸光了身上的銀錢,再背上巨債,最終不堪重負,選擇了輕生。
“......最終那書生懸梁自盡時,手裡還揣着臨行前,老母親為他求金榜題名的簽子。”
林芷講到最後,特意觀察了下坐下之人的神情,發現有不少人神色慌張,額頭冒汗,身體在微微發抖。
其中有個青衫書生反應最大,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中的茶盞“咣當”墜地。
站在暗處的沈墨也同樣看在眼裡,他按照座位,将手邊的紙張抽出幾張——
方才的講課裡有答疑環節,為了方便彙總問題,便給每人發放了紙張,可将自己的疑問寫在紙張,每張上有書生的姓名。
“洗心堂!是洗心堂的林先生!”有個書生激動地站起來:“方才我就覺得您眼熟,林先生,原來您到這兒來了。”
他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議論,都在問這林先生是何許人也。
那書生向大家夥解釋道:“這位先生可厲害了,在我們通城可是鼎鼎有名,專門進行戒賭講課,不僅精通賭博之術,還深谙賭徒心理,方才她講的故事大夥都聽見了,若真有遇到,可一定要小心了!”
“我也是通城人,我也知道她!”另一個瘦高的書生也站起來附和,他對講台上的林芷大聲道,“林先生,不如您現在給大家露一手,讓大家開開眼!”
說着他便将随身攜帶的長牌丢給台上的林芷。
那牌在空中劃出弧線,林芷信手接住,挑眉道:“我記得你小子,叫楊回是不?來參加科考還想着玩牌,我說你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