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廣起先還不承認,面對鐵證啞口無言,轉而向萬兩金哭訴自己的不易。
他父親原本是個小官,後來被剝奪官身入獄。他母親四處奔走求情無濟于事,反而将身子累壞,落下個心悸的毛病,治病吃藥就得花不少錢。
郭廣一個罪人之子有什麼辦法呢?他空有抱負和才華,除了萬兩金幾乎沒有人敢任用他。得到萬兩金重用,他确實想好好幹。
可是郭廣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最終還是比不上那些個富家子弟,比如萬兩金。
萬兩金雖然掌握着南至郡一帶的糧食漕運,但卻不是從自己一代發家,而是蒙受父輩蔭庇,萬兩金之姨父便是前任漕運總督,父親做的就是收糧運糧賣糧的活,到了萬兩金這一輩便自然而然地接任父親職務。
“郭廣大抵覺得我躺在錢堆上,天天隻需使喚别人就能有源源不斷的錢生出來。”萬兩金憤憤。
孔英出聲:“可你能成為此地财主,确實很難與父輩勢力脫開關系啊。”
萬兩金一啞,為自己辯解:“恩人你有所不知,實際上我姨父和父親後來翻臉,我父親的事業差點就要毀于一旦,我為挽救維持這些漕運路線着實是花費了不少精力啊!
“我能接觸這門生意确實有父親的原因,但要說我是個隻靠爹的纨绔子弟,我是萬萬不認的!”
萬兩金少年時家境很是風光,父親十分器重他這個獨子,常帶着彼時尚年幼的萬兩金在鋪子裡處理生意往來。耳濡目染之下,萬兩金從小便懂得不少經商之道和識人之術。
他們家和姨父家的關系十分要好,萬兩金和表妹更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家中長輩常取笑着說要給兩人訂親。直到某日,姨父和父親在書房大吵一架,姨父憤而出走,兩家自此疏遠不再往來。
樓修生問:“你原來還有個訂親的表妹?”同時眼神瞟向孔英。
萬兩金歎氣:“隻是長輩的笑言,未曾有正式婚書。後來姨父遷官别處,帶着家人全離開了南至郡,我與表妹再沒見過。”
孔英八卦心起:“連書信往來也不曾有?看你這樣子,心裡像是還牽挂着她呢。”
萬兩金苦笑:“自從姨父和父親鬧翻,父親便嚴令禁止我與表妹往來,寄出的信件全被截下,我那時年少不得法,隻好聽令。接管家業後,我借船運的機會四處打聽姨父一家的消息,才得知表妹已嫁為人婦。雖不甘心,但也不好去打擾。
“隻能說造化弄人。”
孔英唏噓一對有情人分離,見對方頹廢的樣子,問起别的話:“你既已上手家業,又如何淪落到這般境地?”
萬兩金捏起茶杯,将茶水一飲而盡,咬牙切齒:“還不是郭廣那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當初萬兩金聽了郭廣的哭訴,畢竟對方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人,自己心底也不好受。但是此次翻船之事實在是牽扯出了太多額外的事,就算自己有心放郭廣一馬,讓手底下其他人作何想?
想到郭廣病重的母親,萬兩金隻好自己掏錢補上窟窿,沒再跟郭廣要賠償,隻是将他免除一切職務掃地出門。坦誠來講,萬兩金實在覺得自己已仁至義盡。
可郭廣卻不這麼想。
萬兩金沒有掩蓋翻船的緣由,其他商家聽說萬老闆因郭廣損失慘重,哪裡還會仍用他。加上先前郭廣得勢時心高氣傲,如今虎落平陽,少不了冷嘲熱諷。
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母親去世。
原本郭廣之母勉強提着一口氣就是想着等丈夫平反出獄,自己一家都能恢複清白。可随着丈夫死在獄中的消息傳來,這一口氣也消逝了,連帶着身體迅速衰弱下去。
郭廣四處求人借錢,卻連門都進不去,家中但凡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最後隻能眼睜睜看着母親在草席上咽氣,最後将草席一裹,這條輕賤的人命被抛在荒郊野外的孤墳裡。
“倒也是個可憐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徹底成為孤家寡人的郭廣消失在南至郡中,再次出現卻成了高王身邊的紅人。高王是當今聖上的堂弟,當初跟着聖上打江山,聖上登基之後被封為“高王”,封地就在南至郡。
郭廣似乎專門為了報複而來,當初将他拒之門外的幾戶人家都受到清算,而萬兩金更是逃不開。商不和官鬥,萬兩金本想忍氣吞聲,可對方已打定主意趕盡殺絕。
單方面的打壓之下,萬兩金就隻剩下了一件鋪子,且幾天之後就要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