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A市。

鵝毛大雪将這座鋼鐵森林蓋得嚴嚴實實，人聲也被一扇扇門窗鎖閉。

蒼白的天幕偶爾掠過幾隻鳥雀，啁啾聲都顯得稀疏，不敢吵醒沉睡中的A市。

卻有一聲尖銳的回授音刺破寂靜。

這裡是一處早已荒廢的停車場。

充斥着鐵鏽味和汽油味的空氣裡，突兀地摻雜了一絲汗味。

穿過狹長的小巷，甚至能聽見比回授音還要刺耳的争吵。

“我早就說了不可能有人來！”少年的咆哮擲地有聲。

“沒有觀衆，沒有觀衆，沒有觀衆！陳凡你能不能别做你那偶像夢了？我們陪你瘋半年了，今天就為了你這破演出，還逼我跟組長請半天假。你明知道那組長看不慣我，你還幫他找借口開了我啊？！”

“至少、至少等到四點半……俺們說了要演出到四點半……”

“管你四點半五點半，你就算等到十二點半也不會有人來！”

“别吵架啊，有話好好說嘛。”

“是我想吵嗎？我早就說了别幹這什麼破偶像，有前途嗎？賠錢賠力氣賠時間，跟他折騰這麼久了，我還不夠給臉嗎？”

喧嘩的吵鬧聲伴随着鐵桶滾動的聲音。

間或幾聲音響被人踢砸的悶響，名叫陳凡的少年被罵很久，漲紅了臉，卻不發一言地跑過去抱緊了音響，背朝同伴：

“你要罵要打，就打俺好了！這回是俺選的時間地點不好，俺下次……”

憤怒中的少年怒目而視：“陳凡！這是時間地點的問題嗎？你還要騙自己多久？！”

同伴紛紛勸阻：“算了算了，别激動、别打人。”

在偶像經濟高度發達的A市，這樣門可羅雀的舞台不計其數。

他們大多是出于愛好成為了“偶像”，但考不進偶像學院、得不到事務所的青眼，就隻能兜兜轉轉在各個犄角旮旯裡演出。

這類偶像，通常被稱為“地下偶像”。

就在五個少年鬧成一團的時候，一陣腳步打斷了他們的争執。

有人不知何時走近了無人造訪的停車場。

他單手插兜，戴着黑色的口罩。

過肩的黑發蓋着大半張臉，以緻少年們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是透過停車場外呼嘯的雪風，那點影影綽綽的人影确實停在了門前。

“是觀衆！”陳凡大叫。

幾人立刻散開，雖然上一秒還在面紅耳赤地打架，這一秒卻都不約而同回到各自的站位。

“您、您好！”陳凡抓着麥克風，激動不已地喊，“俺們是CANDLE，歡迎來到CANDLE的世界——俺是說，俺們馬上為您表演……”

他深吸一口氣，眼眶甚至有些發酸。

為了這位難得的客人，也為了終于暫停的糾紛。

抽抽鼻子，陳凡努力壓下委屈，啟動了剛剛遭到重創的音響。

配樂如流水般淌出，同伴默然而立，提前設置好的粗陋燈光打在陳凡的臉上。

那點斑駁的淚痕實在掩藏不住。

但這不妨礙他揚起笑容，邁開舞步：

“——向前一步，這裡是光。”

-

神秘觀衆看完了他們的這次舞台。

短短四分鐘，五名少年汗如雨下，氣喘籲籲。隻有陳凡還有餘力撐起身體，笑容燦爛：“請稍等，還有第二首！”

觀衆卻從倚牆的站姿變回了普通站立。

他扭頭看了看風雪消停的停車場外，未置一詞，平靜地揮揮手，揚長而去。

陳凡的笑容僵在臉上。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秒。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是同伴在收拾東西。

“等等，張越、唐昕……還沒有到四點半呢。”

張越汗濕的碎發緊貼臉龐，不再像之前那樣暴怒，這次他投向陳凡的目光意外地平靜：“結束了，陳凡。”

“哪裡結束了？俺們說好了四點半。你看，剛才就有觀衆來了。還看完了俺們的《Flame Storm》。”

“他是來看舞台嗎？你醒醒吧，人家是來躲雪的！”

“可是、可是……”

張越拂開他的手，拎起背包。

其他人也陸續收拾好東西，沉默地拍拍陳凡肩膀：“算了吧，陳凡。至少今天都先回去休息一下。”

陳凡這次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