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兩秒……這片刻時間漫長到地球似乎停止了轉動,嘉甯看見他脫下外套,冷風挾着薄薄一層男士體溫,帶着清爽薄荷香,強勢地罩在了自己肩頭,他彎下腰,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帶着站起。
“這裡風吹着有些冷,這件事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他摸出車鑰匙,塞進她掌心。
嘉甯完全愣住。
“乖,去車裡等。”阮嘉遇把她往停車的方向推了下。
嘉甯順從的,像木乃伊僵硬地走出幾步,再回頭,阮嘉遇已經重新走回了包圍圈。
她坐回車上,車門一關,世界被完全隔絕。
灰黑的車窗把外面的夜變得更加黯淡、陰冷,十分鐘過去了,嘉甯看見阮嘉遇張了張嘴,說了什麼辨認不出,然後林老師接着講話。
又幾分鐘過去,冉詩蔓開始哭。
阮嘉遇擡起手,摁了摁眉心。
嘉甯心髒一緊,滑下車窗。
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
林老師說:“這件事,詩蔓确實有錯在先,但她也道歉了,我還罰了她三千字的檢讨書。”
阮嘉遇依然拿手掌半遮着眉毛和眼睛,沒應聲。
“可是嘉甯家長,眼下是詩蔓胳膊骨折,要被耽誤學業,嘉甯并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傷害,不待見嘉甯的不止詩蔓一位學生,這是不是說明,嘉甯本人的問題也……”
“林老師。”阮嘉遇放下手掌,口吻冷肅,“首先我不想聽任何受害者有罪論,其次,我理解您作為班主任,更偏心相處兩年多的原班學生而不是剛接觸不久的轉學生,但事情發展至此,您不就事論事,反而還在說這些有失偏頗的話……”
他頓了下,展露更加冰冷的态度:“這真是毫無師德!”
林老師狠狠一僵,嘴唇微張着顫抖,刹時臉白如紙。
冉詩蔓的家人皆是面露震驚之色。
氣氛好像就此尬住,長達好幾秒的時間,無人說話。
林老師吞咽一下,啞着嗓子開口:“杜嘉甯家長,我是抱着不想事态惡化的心情,請您來溝通解決問題的。”
“是嗎?”阮嘉遇立刻接過話,“可我從開始到現在,就隻聽到了冉同學及其家人對我家嘉甯趾高氣揚、荒謬放肆的控訴和指責,以及您的厚此薄彼、混淆是非,如果您的表達能力沒有問題,那一定是我的理解能力太差勁了!畢竟我脫離課堂已經太久,當然是比不得您這樣日日精進、誨人不倦的名師。”
林老師又是一噎,對面家長反而消了些氣焰,大有作壁上觀的姿态。
“抱歉,是我說話太難聽了嗎?”阮嘉遇輕咳一聲,掃視一圈。
半晌,林老師低下頭,先說“抱歉”,然後說:“嘉甯家長,我們今夜……”
她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快淩晨一點了。
“我們今夜在這裡是要解決問題,并不是要把問題擴大,這一點您認同嗎?”
阮嘉遇端着胳膊,又捏着下巴揉了揉,然後真誠地點點頭。
“我知道,嘉甯是您家資助的孩子,她與您相處的時間并不長,所以,她是個什麼性格您大概也不完全知道。”
阮嘉遇放下了手,稍顯松弛的脊背略微拉直,卻依然垂着眸,無甚表情。
林老師試探着繼續:“但不管怎麼樣,今夜這事上報學校,或者傳揚出去,對兩位同學都沒有好處,您覺得呢?”
“是。”阮嘉遇輕輕應了聲。
“冉同學家長的要求不過分,嘉甯傷人是事實,這個醫藥費理應由你們承擔,您覺得呢?”
阮嘉遇沒做表示,隻是微微聳了聳嘴巴。
“兩個孩子都有錯,這點無可辯駁,所以互相道歉,此事就此了結,這個方案冉同學的家長已經同意了,您同意嗎?”
阮嘉遇擡起臉,頂着硬梆梆的眉眼略作思索,再慢條斯理地開口:“按道理說,這件事我得征求我妹妹的意見,但礙于她尚未成年,我想我有資格為她做主。”
他扯了下唇,聲音醇厚冷沉:“我不同意。”
“醫藥費,也一分沒有。”
話落,他揚一揚眉,挑釁意味很重。
對面以為自己聽錯了,茫然一會兒,便又聽他嚣張發言:“兩個孩子打架,我家孩子厲害,他家孩子菜,這能怪誰啊?不是誰斷了胳膊誰就有道理,也不是誰來的人多誰拳頭就硬。”
“誰先挑事,誰先動手,諸位眼睛瞎,那自有眼睛不瞎的來斷案……”
“你說什麼呢!”冉詩蔓的父親當即跳起來,“你以為我稀罕你那兩個醫藥費!”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稀罕這幾個錢。”從語氣上判斷,阮嘉遇堪稱字字平靜,但從措辭判斷,他又字字都很暴躁,“所以我才一分都不給,說什麼互相都有錯,又我家來承擔醫藥費,無稽之談,當我白癡?”
“怎麼互相都有錯?我聽半天也沒覺得我妹妹錯在哪裡?”
“林老師您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個實質,我真的很懷疑您能進魁一中……是走了後門嗎?”阮嘉遇偏了下頭。
“您怎麼能這樣含血噴人!”林老師怒不可遏。
阮嘉遇無所謂地聳肩:“讓您長見識了,我就這個德行。”
“林老師,我或許确實不夠了解我妹妹,但她從山裡走出來不容易,我不了解她,可我知道她多麼珍惜學習機會,這樣一個孩子,我不求你體諒她、愛護她,但起碼的尊重,你作為老師,亦或說作為一個人,總要有的吧!”
“夠了!阮先生!”
這聲咆哮還未落地,耳邊一道風聲,“啪”一聲悶響,阮嘉遇眼疾手快,一掌接住了從側面掄來的拳頭,對面仗着人多,果然直接跳腳,妄想武力發洩。
阮嘉遇忍到此時,早就沒了耐心,反手一折就“咔嚓”斷了條胳膊,把人丢出去時,又順帶再一“咔嚓”給接回去了,還拍拍手說:“斷個胳膊多大點事兒。”
“怎麼着?”他擡了擡下巴,沉沉的低音像悶響的炮,震耳又粗暴,“要打一架嗎?”
對面人都傻了,大男人斷個胳膊像死了媽一樣嚎喪,女人們也是哭哭啼啼,翻來覆去就那幾句罵人的台詞,聽得阮嘉遇頭都大了。
對面烏泱泱人确實是多,但老人和女人占多數,還有幾個幹瘦的老男人,真要打起來,不知道哪邊輸得更慘。
“就這樣吧,該報學校報學校,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阮嘉遇重新看向呆住的林老師,饒是禮貌地問,“林老師,請問還有什麼别的指教嗎?”
“杜嘉甯家長……”
“不是什麼要塌天的大事兒就先憋着吧。”阮嘉遇打斷她,不耐煩地撣了撣身上的塵灰,“我妹妹臉色看着不太好,失陪了。”
林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