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頭動了動,無意識在他手心貼着磨蹭兩下,又沒了動靜。
他臉上沾了水汽,靠在哪吒炙熱的掌心中,有些清涼,又有些黏膩。
哪吒望了他一會兒,自己的指節幾乎包住了他半張臉,仿佛無論他做什麼,少年都會如此毫無防備地親近他,哪怕更惡劣。
五指陡然用了力氣,熱意沉沉的指腹重重擦過小龍的面頰。
“嗚。”沈何吃痛,下意識要扭開臉掙開,混沌的頭腦總算清明了兩分,水意朦胧的眸子對上面前人深邃黑沉的眼睛,“……哪吒?”
水溫的餘熱快要散了,沈何恍然大悟,解釋道:“我有點太累了,洗着洗着就睡着了……”
他邊說邊不動聲色把自己蜷起來,桶内的水很清,一覽無餘。
“嗯。”哪吒聽起來有些冷淡,“穿衣吧,莫要着涼了。”
說完他便轉身出去了。沈何撩起水揉了揉臉,心道他是睡迷糊了,怎麼看見哪吒走路是同手同腳。
不過他不确定是不是他睡着時發生了什麼,待他收拾好從耳房出來後,哪吒隻說讓他先睡,然後換水,也進了耳房。
先前困得眼皮像灌了鉛,清醒過來又睡不着了。沈何坐在塌邊,聽着裡頭傳出的水聲,心思卻飄忽了起來。
封神原著裡,哪吒先是抽龍筋,再是與石矶結仇,最後落得肉//身不複;随後殷素知為救他建了哪吒廟,需受供奉三年才得重生,卻在第二年被李靖搗了,無奈之下太乙真人隻能用金蓮玉藕重塑他的身體……
眼下哪吒既沒有和東海生龃龉,也沒有同石矶結孽,是不是就可以安穩等姜子牙下山,随之伐纣最終成神了?
沈何半垂着眼,突然有些迷茫。待這段日子過去,他有幸活下來後,又該去做什麼呢?
“不是困麼,怎麼不睡?”
沈何微吓,哪吒走路像沒聲音一樣。他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置,問道:“你平時睡裡面還是外面?”
他到别人家裡住,肯定是以主人家的習慣為主。哪吒說:“你睡裡面吧。”
屋外天色黑了,知了吱吱的聲響仿佛夏日的伴樂。哪吒滅了燭台,兩人合衣躺下,半晌,沈何道:“你生氣了嗎?”
哪吒:“嗯?”
“我剛剛在裡面睡着了,你是不是叫我我沒理。”沈何仗着黑黢黢的沒人看見,光明正大地偏過臉打量着身邊人的輪廓,“我感覺你好像不高興。”
哪吒反駁得很快,“不是。”
沈何愣了愣,詞窮了,“好吧。”
“隻是熱得心煩,”哪吒卻又主動解釋起來,“不是生你的氣。”
似是因是靈珠子轉世,哪吒的體溫比尋常人高不少。沈何松了口氣,在黑暗中摸索着撫上他的小臂,感覺對方好像渾身都僵住了,連帶聲線也梆硬,“……怎麼了?”
“我屬水呀,可以幫你降溫。”沈何的靈力自手心蔓延出輕淺的銀芒,像溫柔的細流,又像清泠的月光,“是不是感覺好些了?”
少頃,哪吒道:“嗯。”
真的有用!不枉他辛勤學習了半個多月!
小龍又要自得,手腕忽然被大掌覆住,整個人都被帶着拽了過去。
蓮花的清香盈了滿鼻,沈何下意識扒住對方的後肩,輕喘了口氣,問,“是太涼了嗎,還是……”
“要降溫,一隻手怎麼夠。”哪吒把他壓在懷裡,像白日裡擁住他那樣,隻是換了個地點,他接着道,“自然是接觸面越多越好。”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裡有點奇怪。
……哎,好朋友抱着睡很正常嘛,肯定是因為他以前沒有朋友才會覺得奇怪。
沈何又一次成功說服了自己,心頭的事解決了,困意便卷土重來,于是沒有一點掙紮,昏昏沉沉地倚着蓮香睡了。
夢裡他抱着一株火蓮,蓮花又香又暖和,竟然一點都不熱。蓮花莖倒有些硬梗梗的,摸着像石頭。不知為何,見到這火蓮他就覺得親切且歡喜,所以貼着蹭着,抱了又抱。
美中不足的是,蓮花莖上長了一截分枝,戳得他不太舒服。他企圖把分枝掰遠一點,但那分枝和他作對似的,反而又長長一截。
沈何惱了,丢開火蓮要自己睡,結果火蓮像活的一樣,追着他纏上來,抵得他後腰酸痛酸痛的。
但是他太困太想睡覺了,索性不再搭理,非要纏着那就纏吧。
夜色裡,某人自背後擁着懷裡的人,壓出一口濁氣。
他不知道他怎麼了,隻是憑本能把想要的人按在懷裡,似乎這樣就能緩解他的痛苦。
可緩解之餘,血液裡像有什麼在叫嚣、不貪足。
懷裡溫涼的人不安分地動了動腰身。
哪吒閉了閉眼,無師自通地在這種時候默念起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