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爾一杯酒,拂爾裘上霜。”
是李白在汴州送别好友的詩。
“爾為我楚舞,吾為爾楚歌。”嶽飛目不轉睛注視着滾滾江水,又轉頭笑着望向他。濤聲陣陣,他們的聲音很快卷入其中不可聞。
“且探虎穴向沙漠。”吳璘的聲調更高昂、更抑揚頓挫起來。
“鳴鞭走馬淩黃河。”他們并肩而坐,一道向對岸望去,視線盡頭是長江北岸,而繼續向北更遠的地方,有大散關,有長安,有潼關表裡山河,再往北有延安,還有繼續南北縱橫的黃河。他們的目光仿佛可以跨越這千萬裡的距離,看到黃河邊上與此處截然不同的黃土地,看到華北的險峻山嶺縱橫溝壑。
黃河,一個在時間和空間上都已經太遙遠的名詞,那裡面有故鄉,理想,過往人事,很多人的埋骨之地,更多人畢生回不去的地方。
眨眼就是第二天清晨。
就像紹興三年與紹興十二年在仙人關下、紹興十一年在臘家城下那樣,今夜在渝州渡口,吳璘也一直十分清醒。整夜未眠後的晨起并不使人困倦,他此刻反而比任何時候都頭腦清晰思維活躍。某種複雜的情感又在心口沖撞,風險也意味着機會,絕境與希望并存,他們都十分清楚。
吳璘大步向外走去。
昨夜似乎落過一陣無聲的雨,深秋遲來的冷意今早猛地席卷而來,劈頭蓋臉刺入每個毛孔,手中劍鞘上紋路的觸感都更清晰刻骨。昨夜從江邊回來後洶湧澎湃的情感此刻似呼啦啦地全奔入這廣闊天地、這清冽的空氣裡,他策馬疾馳,昨夜的霧氣一掃而光,今天視野格外開闊透亮,營地招展的鮮亮旗幟剛才還似在天邊,此刻就近在眼前。
部伍向北出城門後,吳璘立馬在小丘上,看着手下的兵士披堅執銳,一列一列整齊劃一地從他面前奔過。最後一列經過前他還是忍不住遙遙回望,天高雲淡,入目一片蔚藍澄澈,渝州城像在一幅畫中,城牆上一道身影依舊黑巾蒙面,久久立在那裡目送他們離去,仿佛看到他回頭一瞥的目光,遙遙向他揮了揮手。
他明知對方不可能看清他的表情,卻也笑着舉起手輕輕一揮,而後持缰轉身,打馬疾馳而去。
昨夜的詩還有最後一句沒有吟完——
恥作易水别,臨歧淚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