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無論趙構那裡發生什麼事,秦桧這裡立刻就能得到手下人十分詳細的彙報。他的人同樣遍布趙構周圍,隻要他想,趙構的各種日常活動他都可以知曉。
在場的萬俟卨半帶自得半帶殷勤地說,官家神算丞相神算,大理寺這一手安排得真是絕妙,别看吳相公當時撐得鎮定自若,到底還是畏懼非常。也算識時務者為俊傑了,在現場可是一點同情、不滿、物傷其類都沒表現出來。他又裝模作樣向秦桧哀歎道,據傳吳玠和嶽飛可是情誼深厚非同尋常,千金買美人的事兒還人盡皆知呢,原也不過爾爾。秦桧剛想擺出一副早有所料的架勢,王氏突然不知從哪裡出現,嗤笑道,原以為大家都見多識廣,不想還真有人信是真交情?
炎焱的關注點卻根本不在這些上。
雖然他日常認為有人相信友情、親情、愛情并經常沉迷于此甚至為此殉身很蠢,但他并不覺得自己與萬俟卨此刻可以短暫達成一緻,相反,他同樣覺得萬俟卨等人有心思在這種點上冷嘲熱諷一樣蠢,甚至更蠢。
剛才在街上角落裡的觀察讓他可以确信一件事:吳玠臉色是很難看,行動也有些不似平日敏捷,但這明顯不是驚懼擔憂所緻,至少主因不是如此。這應該是失血過多——炎焱看過無數不同失血狀态的人,認為自己在這點上不會判斷失誤。
而炎焱可以确信,四天前進臨安城的吳玠,甚至昨天上午被官家召見時的吳玠,他都親眼看過,至少看着挺健康。
吳玠顯然沒有在大理寺之行中受傷見血,如果有,萬俟卨早就大談特談了。那某件讓他進入失血過多狀态的事隻能是在大理寺之行後、被官家召見前的這短暫不到一個時辰。這短短一段時間内吳玠應該是從大理寺直接回了下榻的臨時住處,被召見時也是直接從住處出來的——除了突然被人捅了一刀,炎焱想不出一個人好端端的在自己住處為什麼會突然失血。當然也可以猜想吳玠被氣得直接吐了不少血或者突發疾病,但那樣的話他絕對沒法這麼快就正常走去皇宮,被人擡着還差不多。
所以最終可能的猜想隻剩一個。從大理寺回到住處後,吳玠受了某個一點也不緻命但流了不少血的外傷。這個外傷隻讓他有些不适,沒有妨礙到他正常行動——所以傷口肯定不在腿上腳上。
但是吳玠為什麼會突然随便受傷呢?炎焱可以确信不會是有人突發奇想搞個刺殺,臨安這片地界的灰色黑色地帶的信息盡在自己掌握中。何況吳玠的住處戒備森嚴,一方大将第一次觐見,盡管目的不同,安全工作各方都很上心。也不可能是金國的奸細,炎焱有點諷刺地想,他們要是想幹這件事,還不得和秦桧通個氣兒?不小心摔跤磕碰劃傷怎麼都不至于失血過多,一定是身上有人為的外傷。
因此,炎焱當時在一串腦内分析之後,将結論指向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吳玠很可能回家後自己割了自己一刀。吳玠一點都不像會想不開而割自己出氣的人,那必然是要做什麼事。
要做什麼呢?
不說不确定的話,不做沒準備的事。
——本着這一職業操守,炎焱決定先自行探究。而為什麼這種說出來一定會被秦桧各色同黨乃至本人嘲笑為腦子有病的猜想會讓炎焱覺得十分值得關注,大概是直覺告訴他,吳玠并不全符合趙構、秦桧、萬俟卨等等人所做出的判斷,吳玠應該更“強”,對,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