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跪直上身道:“卑職深知安危所系,官家每日飲食,卑職都一樣一樣看着、試過,一直确定呈到官家面前才罷。卑職方才在殿外巡邏畢,去看官家馬上要用的茶和點心。點心是一輪出的,都一樣,卑職例行拿銀針與藥都試了,确認無事;待走到外間,正見廊上鹦鹉叽喳,便随手将沾的幾片碎片投在鹦鹉食盆中,而後一路跟着内侍而來。正逢官家與兩位相公議事甚久,茶點未送進,我等在此一起等候,就見有宮女行色匆匆小跑而過,說着‘早起不是還好好的’,卑職上去攔住一問,才知有隻鹦鹉突然半死不活,她欲去報頭領。卑職立時先去将内侍手裡的茶點自先拿來,隻道我來送,又跟去看,正是卑職随手投食的那隻。卑職恐聲張開來或鬧了烏龍,并未說與他人,隻令内侍先回去,囑咐點心放着不要動,等官家議事畢了興許還要送新的去。而後又自去抓了廊下的貓來,将手裡的點心掰開半個喂貓,貓吃得高興,吃完竟也不久就抽搐起來,卑職方信了确是點心有毒,事關重大,立刻想面見殿前呈報,得知殿前剛被召見,遂一路跑來。”
他語速極快地講完這一串,講到最後聲音跟着身體一起抖個不停,“如若方才不是官家和二位相公議事,那……若這遭出在這裡……卑職萬死何贖!萬死何贖!”
趙瑗甚至都未發覺自己的手已經緊緊攥在衣袍下擺上。毒殺天子事,曆朝曆代不少,多是禍亂橫飛各朝分立之時,及至本朝一統,曆十帝至自己,卻是從未有過先例,當街行刺不過兩日,又公然投毒,一件一件竟都如此明目張膽算計在自己頭上!他縱為天子,也先是凡人,片刻後怕之餘就是氣結,卻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無論如何,越是這種關頭,越需冷靜應對,敵暗我明,不可露了破綻出去。
“都不必請罪。”他立刻壓下聲音,注視着兩人道,“李六你救朕一命是大功,起來細說——餘下的茶點、半死的鹦鹉與貓都在何處?要緊物證皆即刻拿來。你未曾聲張最好,存中即刻去,将各處把守,有涉的人一應管起來,這一番下來,先看有無異樣,若無異樣,先按尋常投毒去查,令醫官來驗是何毒物、順着軌迹查;若有異樣,先不說此事,先查那破綻。”
他腦筋飛轉,忽而有了計較,又看向楊存中,笑道:“存中安頓好,即刻再回來見朕。如李六所言,既然鳥與貓吃了都是片刻就倒,必是快毒,就遂了投毒之人的意,朕今日都做身體不适,不再外出。李六你必要先去廚房,說朕很愛吃今日的點心,剩下的也全包了來,留心一應人等言語神色,興許就能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