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張二感受如何，方洪亮不太曉得，但他自己打心底裡想要多罵幾句馮高為人。

方洪亮自己也是窮苦出身，他祖籍延安府，在四川出生和長大，上頭三個兄姐，趕上災荒和靖康之難戰亂，皆沒能長大成人。他自己從小看着父親祖父叔伯們做苦力，女性長輩們操持家務、到處接點雜活補貼家用，等年齡大了點便急着想分擔一二，他十五歲主動投去宣撫司軍中，當了兩年大頭兵，勤快用心被提拔成小隊長，也許是運氣使然，不久後，又被彼時剛成了一員中級将領的李木看中，調去貼身侍奉李木。那時是紹興十六年。說是侍奉，李木從不用人貼身伺候，方洪亮實則是一個親兵的身份跑腿辦事，一跟就是三年，李将軍升職了，還繼續帶着他，他也跟着升一級，眼下這兩年竟跟着李将軍，走南闖北，臨安國都也去了，皇位上換了新君的大事也見證了，現在竟又來了鄂州做事，在每一處都做着不同的重要工作，見着一群往日聽都不敢聽的大人物——

方洪亮常覺自己運氣好。他從小休說出遠門，投軍前連自己的村鎮都沒出過，小時候聽外面回來的人說個“吳宣撫”，隻能想到老舊年畫上兇狠又威武的将軍，哪敢想是何等神人。他從軍這五六年，什麼都見了，想要的都有了，一掙到點錢就全拿回家裡，跟上李木之後抛頭露面的，鄉裡鄉親也漸漸知道他混得好，說起來家人面上有光。此番離蜀前，他又把身上能搜羅出來的錢物都拿回家裡孝敬父母老人，他當時想，自己這次聽說要跟着李将軍、跟着吳宣撫去臨安，肯定能更建點功業得點賞賜，後面若是真和金人打起來，那更是建功名的好機會，下次再回家，就能給家裡換個大房子……這才是為人子該想的，馮高這是什麼東西！

思緒回到眼下，隻見張二搖搖頭：“誰曉得呢，他那表姐不是個不明事理的，怕是照拂了弟弟多年，總不忍相信他做這些有害的事。”張二邊走邊東張西望，話音未落，卻急急轉了個調，方洪亮隻覺得他猛地一拍自己手臂，“那邊屋頂過去個人？”

方洪亮腦子還未反應過來，頭已經跟着猛地轉過去，幾乎扭了脖子。他似乎也看到對面屋頂上過去一個黑影，定睛再看時，早已空空如也，隻剩晴天白日的，張二大喘氣念叨道：“一溜煙就跑過去了，好像是黑衣，必是江湖功夫的，我們跑不了那麼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