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流轉,歲月韶華。
秦思悅一行人在穿過窟窿之後并沒有如願找到李妙璇,而是掉進了一個大漩渦,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孟遠這才反應過來:“他在騙我們!”
秦思悅環視了一圈,發現這隻是一間簡單布置的卧房,距離他們四步不到的地方,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正在給即将出生的孩子縫衣服。
“老……老闆娘!”秦思悅不确定地驚呼一聲。
衆人望過去,隻見那位剛才還兇神惡煞的老闆娘此刻面色紅潤,膚白如脂,看着一點點成型的嬰兒衣裳,眉眼帶笑,不時地撫摸一下即将臨盆的肚子。
可以說她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光澤。
此刻的她像是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也對面前突然出現的幾個人視若無睹。
林案珩道:“想來是那個土地公将我們送到了老闆娘的回憶裡,所以她才看不見我們的。”
孟遠疑惑:“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是神仙嗎?難道真的要跟那個老闆娘沆瀣一氣!”
林案珩道:“我遊曆時曾遇到過一個得到高人,我記得他對我說過,仙界也有仙界的規矩,神仙是不可插手凡塵事,若害一人,萬劫不複。從剛才他聽到老闆娘殺人時的反應來看,他不至于害我們。”
孟遠憤憤道:“可你沒聽到他說老闆娘是個可憐人,要我們放她一馬嗎?一定是因為我們不肯,他就出爾反爾的把我們關在這裡!”
林案珩道:“倒也不是,想關我們随便弄個結界就行,何必大費周章,還正好是老闆娘的回憶裡。”
孟遠又道:“難道他是想讓我們了解這個老闆娘到底有多可憐,然後心軟寬大處理。”
林案珩還是否定:“我們相識也不過一炷香,他能有多了解我們,焉知我們不會也出爾反爾呢!”
這一連串的否定倒是把孟遠給整懵了,他撓撓頭,一臉苦悶地道:“那他到底是想幹啥呀?”
秦思悅這才慢悠悠地甩了一句:“既來之,則安之。看完不就知道了。”
果然,話音剛落,就聽到房外響起了罵聲。
“滾!滾!滾!哪裡來的腌臜物,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來人呢!把她給我轟出去!莫要擋了我的客人!”
這聲音氣勢渾厚,一聽就知道是自家那個中氣十足的丈夫。
“诶!老闆,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嘛!~哎呀!”
後面這個求饒的女音聽着稚聲稚氣,想來是個年紀不大,大概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
老闆娘一下子就被這聲音給吸引住了,出于好奇,她便起身前去查看情況。
秦思悅他們也緊随其後。
剛出房門,老闆娘就看到自家的丈夫在那邊罵罵咧咧,從他的話語中,她大緻了解到了是一個乞丐打扮的姑娘走進了她們店裡,然後在尋求活計的時候被丈夫給打了一巴掌。
女孩兒看着被打得不輕,但仍舊好言好語的向丈夫乞讨工作。
雖然不知道女孩兒說了什麼,但從她丈夫罵得那麼難聽的程度,想來是被氣着了。
老闆娘上前一看,隻見那女孩兒臉色蠟黃,嘴唇幹裂,面皮和身上都瘦的脫相了,就像那個大漢說的骨頭都沒二兩了。
她穿的衣服褶皺褪色,還是縫縫補補了許多次才勉強沒有破洞的,頭發是梳着規規矩矩的單髻,隻用一根木頭簪子簪起來。
雖然如此簡單破舊,但是她的儀容看起來依舊幹淨整潔,頭發也不帶一絲雜毛突顯,嘴角帶笑,整個人很是神清氣爽。
就是這股神奇般的魔力讓秦思悅的目光随着小女孩兒的身影移動,之後便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老闆娘因為懷有身孕,母性光環覺醒,看到的姑娘臉上那腫脹且鮮紅的五指印都會忍不住心疼半天,于是趕緊站出來勸架。
她也害怕她丈夫的暴脾氣,隻能在女孩兒被再次踹了幾腳之後才勉強勸住,女孩兒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還是被丈夫手底下的夥計像丢垃圾一樣給丢了出去。
老闆娘不敢繼續違抗,隻能在女孩兒被夥計像揪小雞仔似的拎出去的時候,偷偷的躲在門背後觀察着情況。
小女孩兒被随便往大街上一扔。
其實也不算扔,隻是夥計将女孩兒拎出來之後,又在台階上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女孩兒本就瘦弱,這個力道讓她根本站不住腳,直直的沖着地面摔了個狗吃屎。
随後夥計破口大罵道:“臭要飯的,滾回你的豬窩好好要飯去!身上還沒二兩骨頭呢!什麼玩意兒!也敢來這兒應聘小二。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的那副破爛樣!配嗎?”
那女孩兒被這樣一扔,臉和手上都有被蹭破了皮的地方,鮮紅的血覆蓋了一塊又一塊。頭發被扯得像雞窩一樣,要不是有一根木頭簪子頑強的簪着,隻怕此刻已是披頭散發了。衣服上也有幾個清晰可見的大鞋印,臉的右側還有一個鮮紅易見的五指印。
一眼望去,要不是她的眼神清澈倔強,完全就是乞丐的形象了。
女孩兒雖然遭受了毒打,但她依然不曾改變自己的想法,她堅定地說:“我有手有腳,一沒偷二沒搶,不過想要憑借自己的勞動去掙點錢養活自己,有什麼錯?衆生平等,大家都是身而為人,我不過是現在看起來比你們落魄一點,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歧視?”
現在是晌午時分,正是大街上人來人往最多的時候。
莫名的有一個人突然被扔在大街上,這瞬間引起了來往路人的注意,他們紛紛駐足腳步,好奇的湊了上來瞧瞧到底是哪一個倒黴鬼。但是一看那被扔出來的是個乞丐,而且聽那夥計的意思是說這個乞丐想要應聘店小二,現在又聽了她說的那一番言論,大家瞬間就被逗得哈哈大笑。
“她是白癡嗎?一個比畜生還低賤的乞丐說要去應聘良籍的店小二,還想憑借店小二掙錢,這簡直就是在滑天下之大稽!”
“可不是嘛!一天成為乞丐,便一輩子都是乞丐。”
那個夥計瞧這乞丐居然敢回怼他,立刻大步走過去又踹了她幾個窩心腳,看她不再動彈了才罷休地朝她啐了一口口水,罵道:“呸!臭要飯的!真是髒了老子的腳!”。
而後便不再理會她,朝酒肆裡面走去了。
老闆娘瞧着那個小女孩兒蜷縮着身體一動不動的,知道這下是真的被踹着要害了,心疼得淚濕眼眶,靜靜地等了好半天才見女孩兒緩過一口氣來,伸展了一下腿。
女孩兒忍着疼痛準備從地上爬起來,卻在擡頭時正好看見那些圍觀的路人還在,就也顧不得自己的傷疼不疼了,扯出一抹燦爛的笑容道:“啊!哈哈哈~,我沒事了,我沒事了,多謝大家的關心。剛才那位大哥就愛開玩笑呢,其實力道不大,我沒什麼事的,哈哈哈~,大家……散了吧,都散了吧,好吧?哈哈哈哈~”
那笑容要多燦爛就有多燦爛,那笑容要多真誠有多真誠,那笑容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莫不是被踢傻了吧?”
“神經病!”
“原來不僅是乞丐,還是個傻子乞丐!”
“有病!”
“晦氣!我還以為有什麼看頭呢!沒想到就這!”
“我還想看她死了咋辦呢!結果她沒死!”
“酒肆的老闆也太好了吧!居然就這樣放過她了!”
“……”
似乎是故事的結局并沒有如大家的意,圍觀的路人聽到小女孩說了那句話之後,都罵罵咧咧的四處散去了。
小女孩兒滿臉微笑的送着各位離去,她對這些話語似乎早就習以為常免疫了一樣,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等人都走光了之後,她才扯起袖口處一塊稍微幹淨的地方擦了擦臉上的血迹。
“嘶~”
擦一塊疼一塊。直疼得淚水在眼睛裡打轉。
“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清冷的男子站到小女孩兒身旁。
男子是個約莫十八九歲左右,身材清瘦,長相倒是周正,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薄而平的嘴唇微微上勾,唇紅齒白,秀氣中帶着威嚴,五官有種異域的風情味。隻是他的兩眼似乎是曆盡滄海桑田,變得深不見底,再加上此人一直面無表情,冷靜中帶着一絲疏離,倒是增加了一下陰沉的神秘感。
小女孩兒以為是哪位路人又折返回來了,于是趕緊挂起剛才的那種笑容,道:“我叫小五。”
似是眼裡的淚花有些模糊了她的視線,所以面前人的形象有些不清晰。老闆娘見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将淚花從眼裡擠掉,然後再睜眼和男子對視。
“你願意跟我走嗎?”這是那個男子說出的第二個疑問句。
雖是詢問,但語氣不見一絲溫度,讓人聽着像是質問。
此言一出,倒叫秦思悅也再一次一次仔細的打量了眼前的這個男子。
隻見他長身而立,約莫七尺之軀,身着一件灰色束袖長袍,袍衣的材質一般,做工也一般,看來他并不是哪家外出戲玩的公子哥,隻是一個普通的平民。
他的左手邊還手牽着一個與他長得有四分相似的小男孩兒,小男孩兒約莫五六歲,不到男子的腰間的身高。衣着打扮跟男子一樣,但他的腰間系有一塊還算能值點錢的碎玉,想來是男子的弟弟。
這個小男孩兒倒是不畏生,一臉的懵懂可愛,眼睛一直在盯着小五看,似是對“和哥哥說話的這個姐姐是誰”很感興趣。
“……你是在……問我嗎?”小五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或許她之所以這樣不确定,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個黴運連連的人,這種好運氣的概率根本不會砸在她的身上。
她在想是不是剛才被他們踢到哪兒了,所以出現了不該有的幻覺。
“對”對方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可能才來還不知道情況,我可是……”
“你是乞丐”小五話還沒有說完,男子便已先一步簡潔的替她總結了她後面想要說的話,并且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我知道。我可以讓你不是乞丐。”
“……你剛才……一直都在?”小五小心翼翼的詢問着。
小男孩兒接話道:“準确的來說,是從你今早在河邊梳洗到現在,我們一直都在。”
“河邊梳洗?……你們跟蹤我?”小五立刻警惕起來。
“沒有沒有~”小男孩兒聽到這句趕緊擺手否定掉。“哥哥和我沒有跟蹤姐姐,我們隻是路過河邊的時候正好見到了姐姐也在河邊洗臉,然後在城門口的時候又遇見了走在我們後面的姐姐,進城之後發現我們和姐姐走的路線剛好一樣的。因為沒吃早飯,到中午我都已經餓的沒力氣了,哥哥就帶我在對面的這家面館裡吃了兩碗面條。我們剛剛吃完面條,哥哥正在付錢的時候,我們就看到姐姐你被那個叔叔給提出來了。然後……”
“好了!”小五連忙制止:“好了好了,弟弟,後面的可以不用再叙述了。”
“想好了嗎?”男子那冷冰冰的聲音又在小五的頭頂響起。
或許是小五看到男子深邃的眼底湧出的一絲暖意,她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說出了那三個字:“我願意”
男子:“好,那就跟我們走吧。微語,扶她。”
小男孩兒開心的回答:“嗯”
小五的腰被大漢踢得有點厲害,所以在起身的時候,她需要一手按着腰疼的地方,另一隻手搭在小男孩的手上,憑借點他的力氣将自己拽起來。
就這樣,三個人行速緩慢的往前走去,不曾回頭。
看女孩兒安然無恙,老闆娘這才放下心來。雖然免不了被丈夫責罵幾句,但她也覺得值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小女孩兒的出現隻不過是一場鬧劇,大家都看看熱鬧,然後當個笑話講一講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