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想問他:“是我還不夠堅定嗎?還是你也認為我的決定隻是小孩子的玩笑,等我長大了,就會會心一笑,然後遺忘。”
但是我知道,我其實知道。
他有多麼渴望我平凡溫暖的家庭,和我單調的生活,他認為這是最好的東西,所以像是小時候那樣,他再一次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了我。
我坐到老家的小闆凳上的時候,絕對看起來怨氣沖天。
所以我坐了一早上,老黃連根黃鼠狼毛都不給我露,連我撺掇我媽把老黃心愛的雞宰了給我奶奶炖湯,老黃都絲毫不為所動。
我咬牙切齒,手裡舉着一根雞腿一邊啃一邊敲開鄰居家門,把那十歲高齡的老狗揪出來,老狗對我搖搖頭,一扭頭把它兒子給我拉了過來。
行吧,老的也好小的也好,能給我帶路就行。
老狗兒子天真爛漫,一路沾花惹草放蕩不羁,我把雞腿遞給他,它終于能走直線了,帶我上坡下路,轉進了山溝溝裡。
我跟着這狗繞了不知道幾圈,終于在天黑前,繞進了和尚廟後門裡。
一進後門,十歲高齡鄰家老狗承歡老黃膝下,被老黃拿一口饅頭帶的上蹿下跳,我旁邊的狗毫不猶豫也沖了過去,和老狗一起撒歡。
我手裡抓着那雞骨頭,心中怨氣化為一句話:“阿黃是你什麼人!”
老黃手一抖,饅頭給兩狗叨走,它黑豆眼一動,大驚:“那敗家狗玩意兒找你了?”
我和老黃坐在佛祖他大院子的後院的廚房門檻上,背後蒸鍋正噌噌冒熱氣,大和尚在前院誦經暫時不過來,此時我們一人一鼠臉上都是發愁的神色。
老黃先說了,它指着那一對狗父子,說:“這是我認識的第十一隻狗,和第十二隻狗,之前的我都記不起了,雖然修仙将至大成之境,但是卻從未與人間斷過聯系,于是來來去去七八百年,死死生生就一輩子,活着的我知道他會死,死了的又老怕自己忘記,我也老告訴自己修仙要錘煉心境,不可執迷不悟,總放不下,搞得自己遲遲無法突破。真的要我說我的執念,我也說不出來,隻能說,那其實不過是一瞬罷了……”
我轉過頭,隻看見老黃鼠狼波瀾不驚的神色。
“阿黃你不用管它說什麼,它就老愛瞎胡鬧,你也不用擔心你爸,阿黃是看着你爸長大的,也是為了你爸才和我鬧翻,執意去日本那邊待了二十多年。”老黃似乎知道我的擔憂,先這樣說。
我問老黃:“他們究竟是要幹什麼?”
老黃在門檻上人立而起,拍拍我的肩膀,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能給你講點。”
“行,你說,”我轉過頭對着老黃,認真道,“記住,你騙我一次,我宰你一隻雞,你再騙我一次,我宰你兩隻雞,還要連着那臭鹹菜一起炖了,天天給你聞味兒。”
老黃虎軀一震,緊張地咳了幾聲,猶猶豫豫開口:“嗯……這……首先,我們從你爸的科學講起……”
我爸,年輕的大學教授,博士導師,窮山溝的金鳳凰,我的啟明星,我奶奶的驕傲。
為了反抗命運,聯合看他長大的黃鼠狼阿黃,遠赴日本,在禅院家資助下開了家研究所,專門封了八十八橋那一片,拿那兒的咒靈當實驗體,結果人回國才待了三年,幾個學生發現了這兒,拿這兒當試膽大會場所了,一下子成了案,搞得滿城風雨。
我爹知道我私下去了日本,一想到這段時間不守着老家天天在我學校那片遊蕩的老黃,還有什麼能不知道?于是聯系小夥伴阿黃,讓阿黃找我。
我出生之前阿黃就去日本了,我爸因為不想我接觸這些,也沒讓阿黃見我,現在讓阿黃認我,阿黃也頭疼,但是他還得打工,用打工的錢去完成未來的音樂夢想,沒日沒夜地做高中生樂隊,暫時沒時間管我,隻能托朋友打聽。
哪想下台了一扭頭就看到了我,急匆匆跟我進了公共衛生間。
沒等他開口說“我是你叔叔,你這個敗家閨女快回國你爸媽要生氣了”,我就自顧自讓他簽名了,他那時候一定很無語,隻能暗示我趕緊回國好好學習。
我爹的八十八橋把津美紀搞中邪,一睡不醒了,他其實比我還急,但是在國内科技公司的合約還沒到期,隻能瘋狂給禅院打電報申請項目,快些給他開offer,交違約金,他得趕緊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因此一下飛機就直奔八十八橋,還帶上了我。他帶了一背包鹹菜,其實是該咒靈怕他,哪想到那是個特級,超綱了。
那咒靈趁研究所關門,管理員搞樂隊,啃了宿傩手指,直接就将自己禍害人間事業做大做強,把當地捉咒靈的專業機構咒術高專都叫到了。
我爹估計心裡也日了狗了,眼睜睜看着珍貴研究材料特級咒靈煙消雲散灰飛煙滅,伏黑連個渣都沒給他養父。
于是就是那一夥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