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迅雷之急
深夜已至淩晨的瑪格諾利亞回到了最原始的狀态，昏暗而甯靜，隻有夜鳥偶爾的幾聲嘀咕。曾經困擾了一陣子的電閃雷鳴氣候早已不在，那個吵鬧的公會如今也進入人定之時，再也沒有什麼能喚醒這座城鎮了。
即使是那一道如流星般在夜空中橫空而過的白光，在沒有雷聲的襯托下，誰也不知道那是一道閃電。
城中的河流倒映着今晚的絢麗星空，當地面的星光消散後，它們便成為了夜晚的主角——啊，不過，今晚的主角，還是在那間熟悉的小房間裡。
“……”
“……”
“…………”
“…………”
“………………好了。”
“………………嗯。”
女主角收起餘貨不足一半的急救箱，懶得再把它放回原來擺放的櫃子裡，就這麼随手往桌上一放，坐回了床邊。
而把急救箱裡的一半急救品都貼身上的男主角，也懶得挪個位置，就照着進門（chuang）後坐下的模樣，繼續霸占粉紅床單。
“……鞋。”
“哦。”他總算換了個安置方向，把雙腳移出了床。
“外套。”
“哦。”他一甩手，把标志性的毛絨大衣随手扔在地上。
沒辦法，隻能讓這屋子的女主人撿起來好好找個地方放着了。
女主人剛把衣服收拾完要坐回床邊，發現男客人已經用手拍着床單邀請她了：“過來。”
“……哦。”
畢竟人家客人都那麼聽話了，她也要表現出地主之誼不是？便乖乖做到了對方身邊。
這麼背對着窗外的星空，兩人并排坐着，倒也是非常詭異的場景，要是現在有第三個人在這屋子裡，給這兩人拍張照片，興許是一副值得珍藏的景象，可惜現在隻有他們倆。
露西和拉克薩斯，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好。
原本借着醉意和些許勇氣想放飛自我的露西，此刻如果再暈頭暈腦，那恐怕就是宿醉的問題了。
而因為一場實在難以啟齒的小鬼打架（都不好意思稱那個是戰鬥），拉克薩斯也是啥沖動啥想法都沒個影兒了。
兩人就這樣感受着對方的存在，卻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地這樣呆坐着——這着實算不得是個美妙的夜晚。但如果現在再有個第三人（怎麼老是有這麼個人）去采訪下兩人的内心想法，卻又是另一種畫風了。
露西隻滿足于這個夜晚中聽到的那些不怎麼甜蜜的言語，她正想着，要是拉克薩斯能再說些類似的話，她接下來必然會淪陷。
拉克薩斯也在回味着這個夜晚中聽到的告白，他總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輸給了年輕女孩的沖動，未免太過丢人。
所以接下來再告白一次，應是勢在必行——但他現在别說是叫對方的名字，連個“我”字或是“你”字，都卡在被紗布圍着的喉嚨裡了。
比表面打鬧的小傷更束縛自己的，是心中的百般情感。
被告白的興奮，去回應的喜悅，被發現的驚訝，去面對的決意——他應該可以非常自然、甚至是水到渠成地向心愛的女人表達愛意才對啊！
他清楚，自己不是退縮，沒有害怕，根本毫無顧忌了，但如今他停在這個地方，他不懂自己。
為什麼會安于現狀呢？（也許隻是嫌棄床太小了吧。也許隻是作者在湊字數吧。）
感覺到手背上有了熟悉的觸感，拉克薩斯望去，是露西軟軟的纖細手指，正悄悄搭上他粗糙的手。
發現被他注視着的露西習慣性地害羞别開了臉，但手卻定格在了之前的那個地方，不再松開。
光是看着她那頭被星光映襯得泛起月白色的金發，拉克薩斯就沉醉了。
啊，是這樣。
是幸福。
他正無比幸福地，享受這段幸福的時光。
任何更美好的話語、選擇、未來，都應在這時光之後。
誰舍得去打擾剛成為戀人的男女，最純真的時間呢？
用另一隻手覆上那隻柔荑，立即引來了露西的回眸，兩人的視線在回到這個屋裡後，第一次深深交彙。
露西剛想說什麼，隻稍稍分開雙唇，卻再也沒發出聲音。她怕說出任何話，都會讓現在這段美好的時光結束，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要，隻想停在這一刻。
兩人凝望着彼此，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彼此，點綴上星光，彼此的眸中都閃爍着宇宙般的微光。
有些愛情，是一刹那的。有些愛情，是需要時間的。
露西和拉克薩斯的故事，顯然屬于後者。
七年前，兩人遊離在衆人之外，是一場短暫的交談。
七年後那個雨天，第一次的獨處，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溫柔。
變得閃耀起來的白晝之光，是她眼中的世界，也是他的保護色。
那究竟是春天的錯覺，還是雨天的錯覺，或是雷電的錯覺，兩人誰也說不清。
隻是，她變得愛撒嬌了。他變成跟蹤狂了。
每個夜晚回家的路，是兩人沉默而溫馨的旅途。
隻有當兩人分開後，才會開始想念彼此的那些事兒。
戰鬥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誰，是為了什麼樣的未來而一次次奮起。
兩人數度挽回的錯過與誤會，究竟對這份未來有多重要，這個世界的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最後，他們在那個雨天的約定實現的現在，成為了戀人。
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月。
卻是長長的幾年。
最後都融化在這幾分鐘内。
就像是所有浪漫愛情故事那樣，眼神的纏綿化作肢體的纏綿，而後是氣息的纏綿——KISS。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次卻是仿佛永遠留在了他們心中。
“……嗯……”露西羞澀的輕吟在縫隙間溢出。就如兩人所想的那樣，隻是一個聲音，就足以結束那段幸福安逸的時光——因為接下來在兩人間流動的，不再是瑪格諾利亞緩緩的溪流，而是哈魯吉翁暗中湧動的大海！
“——————？？！！！！”
——不對，我錯了！是冰火兩重天！！
拉克薩斯迅速把露西攬在懷裡帶離小床。在他剛離開的瞬間，床上就多出了兩個男人的臭腳丫，還混雜着泥土和血污。
“拉克薩斯！！！”兩個一直以來都号稱與對方勢不兩立的少年，此刻站在一起齊聲喊道。
“我的床啊啊啊！”回給他們的是屋子女主人一聲慘叫外加一個飛天急救箱。（急救箱：我做錯了什麼！！
當急救箱翻（ou）灑（tu）出各種用品落到闖入者們身上時，他們卻絲毫不畏懼，頂着一頭的藥水和繃帶，繼續站在那裡居高臨下。
“髒！給我下來！”
（未來）男主人大吼一聲，不知另兩人感覺到了什麼，一陣哆嗦，“嗖”地就跳下了床。
——真是帥不過三秒。
重整一下士氣，闖入者納茲和格雷把各自腦袋上身上的“飛濺物”整理了下，再次一本正經起來。拉克薩斯當然知道他們的心思，但是一晚被這兩個兔崽子打擾到兩次，就算是聖人都會怒的吧？好吧，聖人不近女色，他猴急，好了吧！
“納茲，格雷，你們兩個今晚是一定要被我打死才甘心啊！”
“哼哼，還不知道是誰打死誰呢！對吧，格雷！”
“沒錯，以前都是我和納茲單挑你，不過今晚……”
“今晚你們兩個已經合作過一次了。”拉克薩斯适時點出。
“切，那都是剛才的事了！現在的我們已經完全不同了！”
看來納茲完全忘了當年立起“那都是小鬼時期的事了”然後被拉克薩斯秒殺的flag，現在又豎起了一面。
“那是當然！不過就是被拉克薩斯你赢了一回，三局兩勝怕什麼！”
今晚灌醉格雷的家夥到底下了多重的酒，讓他的智商也降到了納茲的同水平，竟然說出這種納茲風格的話來。
“我先提醒你們，要是在這裡動手的話，露西可能至少一個月不想見到你們倆。”
“……”“……”
納茲和格雷同時僵住。
拉克薩斯樂了，又進一步說：“而且我也不會讓她去見你們。”
兩人乖乖收起了架勢。
“我還要讓她一個月都來不了公會。”
現在，就連露西也覺得拉克薩斯的得意笑容有點賤了。
一臉不甘心的納茲忍到這裡，終于忍不住了放話：
“就算你和露西在一起又怎麼樣！！露西照樣可以和大家一起！！！”
“……你确定你有聽懂人話？”拉克薩斯頓時有些後悔，不該對單細胞拐彎說話。
但納茲接下來的連串炮彈，卻讓他不得不收起笑容來：
“不管露西和誰在一起，我都會繼續挑戰！就算是拉克薩斯你！就算我現在還赢不了你！我還是不會認輸！”納茲毫不在意衆人變化的神色，故我地袒露自己單純的直覺，“要是我不那麼幹，萬一拉克薩斯哪天不在乎露西了，我一定會後悔自己什麼都沒做！我要讓你一刻不停、分分鐘都記住，還有比你更在乎露西的人！！！”
這話何止讓拉克薩斯震驚，露西甚至幾乎要落淚。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納茲對同伴的深厚情誼。但在剛才，她再次确定了一件事——這一生，哪怕所有人都背叛她，甚至包括拉克薩斯和星靈們在内，但隻有眼前最熟悉不過的櫻發少年絕對不會！
因為這個人，不是靠愛情，不是靠契約和羁絆，而是在靠本能無條件地為她付出！
隻要是他認定要守護的，他會付出一切去做到——這就是納茲·多拉格尼爾，她心中永遠的英雄。
“納茲……”露西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翻覆的想法，她隻能本能地呼喚他的名字，希冀傳達到一絲自己的感動。
萬幸的是，他聽到了，給了她一個與初見時同樣燦爛的笑容。
這一刻，露西感覺到了，另一種極緻的幸福。
那是生命與生命相識起，最渴望得到的一種聯系。無關乎命中注定的親情與愛情，而是一種單純、卻最難達到的關系。
“謝謝你讓我成為同伴……納茲！”
千言萬語，她卻隻能濃縮成這麼句話。
“不客氣！”納茲對她的笑容擴大着，漫開在整張臉上，“因為你是露西嘛！”
然而故事要在這裡結束，恐怕男主角就要換人了。既然主角不能換，那就隻有讓納茲的臉上迅速換上另一種笑容：“拉克薩斯，雖然你也是同伴之一，但在露西的事上，我選擇露西！”
像是從他的笑容裡洞察了一切，原本一直不在線的格雷也壞笑了起來：“對——了，我也想起來了！拉克薩斯在這種事上，可一向不值得信任啊——”
露西聽得奇怪，看了身邊的拉克薩斯一眼，卻見他難得地流下了冷汗。
“做人要誠實，我看還是先告訴露西比較好吧？”格雷似乎掌握了話語權，以絕佳優勢打了第二戰——嘴炮戰的頭陣，“讓我想想一共有多少……12345……竟然有7個！”“還有那個扭來扭去的葫蘆！”納茲插嘴提醒——“哦，8個！啧啧。拉克薩斯在此之前的女性關系——他之前有8個女人！”
“8個？！”就算猜測過有這種可能性，露西還是被這數字吓到了，她誇張地從拉克薩斯懷裡掙脫開，整張臉都是震驚。
更震驚的是拉克薩斯——他萬萬沒想到在這一晚這一刻這一秒他遭遇了比命運之日還可怕的未知災難——這根本就是史詩級災難好不好！！一個不好他這輩子都要對8這個數字産生陰影了！！！
“不、不是8個……！”他連忙辯解，盡管作為辯護方這邊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自己的無罪，“我記得肯定不是！”總之先否認呗。
“那是幾個？！”
露西竟然反常地質疑起他來，熟悉又陌生的視線刺向他，讓他在氣勢上輸了大半。不過好歹他嗓門也不小，說不定靠吼就能解決呢——
“那當然是！十————……三個……”
欺騙戀人是不對的，不過這種時候……兄弟你可長點心吧。
幾乎在拉克薩斯乖寶寶回答完的當下，露西一把扔去了他的大外套。這個舉動立刻引來了納茲的叫好和格雷的口哨——這個走向不太對吧？
默默接下毛領大衣，拉克薩斯小心翼翼地等待似乎在聚氣中即将釋放大招的女人。
——誰說這女人弱小來着，這氣勢都快跟巅峰時期的艾露莎和米拉珍妮不相上下了好麼！！不，對拉克薩斯來說，露西要更可怕些——好歹他能和那兩個女怪物禮尚往來一下，和面前這位……還是認命吧！
真想把雷神衆叫來，讓他們評估看看露西是否勝任壓寨夫人一職！
“你——”露西終于集氣完畢，怒目圓睜地看着他，“你喜歡她們什麼！”
“……啊？？”
三位男士集體一懵。
“……胸…？”拉克薩斯弱氣地小聲答道。
露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臉色愈發陰沉。
……大兄弟，叫你長點心，你就隻會長肌肉啊？！這是最糟糕的答案吧？！
“……不是臉？”露西冷冷問。
這大概是拉克薩斯第一次被她這麼對待，他已經快抵擋不住打死過去的自己的沖動了。
“……我根本不記得她們長啥樣。”
“為什麼？”
“大晚上的誰高興去記！……額。”
沒有最糟糕隻有更糟糕，拉克薩斯終于知道不好好修一門語言藝術是多麼失策的事。現在若是那個花花公子洛基，就是把曆代約會過的妹子全報上名，最後也能把露西哄回來——而他，用爺爺的名義發誓，他沒這本事！
不過，要是現在沒有那兩個看戲的小鬼，也許他還有解釋的機會……可要是現在打發掉他們再解釋，也許露西聚集的魔力足以一發把他打成天邊的星座——當然這個還是誇張了。
思量再三的時間内，露西已經沉默許久，漲紅了的臉都不知道是因憤怒還是羞恥。不知為何，拉克薩斯總感覺絕對不能錯過立即解釋的機會，他總有種感覺，隻要一旦錯失了和解的時間，以後就會累積更多的錯誤，就像是拉鍊一旦錯了一個齒，就全線皆錯。
“……那時候我自己也隻是個小鬼，根本不懂想要什麼。”他最後沉住了氣，緩緩說道。
目光直視他想直視的那雙眼——一道閃光——
房間的燈光被打開了，大家這才注意到，剛才一直處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