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撞擊聲拉回了陳望卿的注意力。
她倉促地回頭,全身的血毫無預兆地朝着腦海奔去。
撞到人了。
怎麼辦?
尖叫湮沒在了喉嚨裡,她甚至忘了旁邊有人,下意識地就想打方向盤,逃離這處場所。
骨節粗大的手摁住了方向盤,伍佑側過身,細碎的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薄到過分的嘴唇微裂開,帶着微不足道的愉悅:“望卿,不下去看看嗎?”
對,有人。
況且她怎麼能逃呢?撞到人了啊......
意識又開始陷入混沌,身體依循慣例一般發着高燒,可心卻是墜入了冰窖般,就算陳望卿早就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了,可她從來都沒想過真的去觸犯法律。
喉間湧出了一陣陣的惡心,她跌跌撞撞地給車熄火,連滾帶爬地下了車。
眼前的一切甚至帶了幾分重影,視線自覺地凝聚到了不遠處橫陳的物體上。
也許算是人。
也許又不太算人。
一具女屍橫陳在小路上。
被水泡得發白的皮膚上,密匝匝的白色蛆蟲紮堆繁衍,失去了眼珠的眼眶黑洞洞的,仿佛是兩處深不可見的昆蟲巢穴。
......不是她撞死的吧?
這人都死了多久了?
她是誰?
各種各樣的思緒紛至沓來,最後彙聚成了一個念頭——
得報警。
哆嗦着打開手機,撥通号碼,可漫長的提示音卻像是響徹了半個世紀,陳望卿焦灼地等待,即便體溫逐步上升,她也隻是咬着拇指,來回踱步。
“艹!”陳望卿久違地罵了句髒話,“警察都不上班的嗎?”
耳邊傳來一陣低啞的輕笑。
陳望卿轉頭,隻見伍佑蹲在屍體旁,愛憐地撩起屍體油膩的黑發,小指粗細的蠕蟲從黑發上掉落,陳望卿見了,沒忍住,蹲在地上幹嘔。
“有點惡心。”伍佑的話裡帶這種孩童天真的殘忍,“望卿你覺得呢?”
陳望卿隻覺得額頭的青筋在不斷跳躍,她沒來得及回應,隻是一個勁兒的反胃,涎水順着她的動作從喉管滴落到地上,她盯着地,男人的聲音卻接連不斷地闖入她的耳膜。
“這女人恬不知恥地敞開臭氣熏天的肚子......簡直是惡心。”
“不像望卿,從來都規規矩矩的,渾身都洋溢着皮肉的香氣。”
“隻是接觸你的那些肉塊都太臭了,望卿再香也無法将那臭味祛除,不過幸好,望卿也沒有被那些肉塊給染髒......”
男人不斷地呢喃,仿佛是在念咒。
陳望卿頭腦發暈,終于從喉嚨裡吐出來一團東西。
咕叽一聲,白色的肉團順着喉嚨的收縮,掉落在地上,瑩白的肉團混合着油脂,像是一顆在不斷顫動的心髒,那一眼,看得陳望卿頭腦發麻。
什麼東西。
她吐了個什麼東西?
對于未知的恐懼迫使她流出眼淚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蠕動半天,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是任由眼淚簌簌掉落。
青白色的唇附在陳望卿的臉頰上,冰冷的唇瓣一點點地汲取微鹹的淚水。
緊接着,身體騰空。
陳望卿被擡到了車頭上,細密的吻也随着落下,無論她怎麼躲避,都精準無誤地落到了她的唇瓣上,身體的灼熱與唇的冰冷交融。
寂靜的黑夜裡,細密粘膩的水聲,不絕于耳。
*
“小姐?小姐——”
誰在叫她?
陳望卿恢複意識後,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名保潔阿姨,阿姨拖着一桶垃圾,一臉擔憂地望着她:“小姐,你還好吧?”
說實話,不太好。
衣服還帶着一股濃重的火鍋味,頭發亂糟糟的,像是雞窩,清晨的寒冷,更是給她的全身都鍍了層雞皮疙瘩。
“我還好。”陳望卿在女人擔憂的表情下,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疲憊地走到車旁邊,伸手從皮包裡拿了一支點燃。
依靠着車門,陳望卿深吸一口,視線不自覺地落到了火鍋店的牌子上。
黃色的“忘川”兩字,一動不動地貼在那兒,如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