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的影子驟然活了過來,将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須臾,除了柳生,房子裡什麼都沒有剩下,唯有不斷蠕動的影子和廢了半牆的符箓勉強揭露出有惡鬼藏匿在此處的事實。
門外,陳望卿敲了敲門。
柳生慢悠悠地踱步,見到陳望卿後,坦然地伸出手。
兩根銀條放入掌心。
陳望卿跟着柳生進了門,剛進門,就忍不住打了哆嗦,露出來的皮膚也情不自禁地起了雞皮疙瘩。
“柳生叔,你這裡怎麼這麼冷?”她雙手環胸,不住地用手去搓着大臂,祈求能夠多得到一些溫度,正瑟縮着,突然想到李志強跟她說得,陰氣越重就越冷的事,于是臉色頃刻就變得難看起來。
可,這裡是柳生的家。
而柳生又是得到李志強承認的玄門高手......
陳望卿下意識地将這裡可能存在陰邪之物的可能性抛在腦後。
“我今天主要是想來求您幫忙驅邪。”
陳望卿說完,挑了沙發的一角坐下,而沙發投下的陰影在那一瞬間,仿佛烈火澆油,驟然沸騰了起來。
柳生瞄了眼歡迎鼓舞的影子,嘴角抽了抽,合着姑娘都準備驅邪了,也絲毫沒有影響這水鬼的好心情。
“你先說說情況。”
聽了柳生的話,陳望卿深吸一口氣,斟酌了片刻,道:“那個邪物是我丈夫的朋友,在我丈夫死後,他頻繁的出現,對我做了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并篡改了我的記憶,現在他還讓我懷上了孩子,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請您幫我将孩子取出來,然後順便,殺了那披着皮的鬼。”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聽到女人的要求,柳生還是忍不住蹙眉。
原先唇紅齒白、氣血充足的女人,現在卻面色憔悴,顯然是遭受了長久的精神折磨。
他歎了口氣,坐到女人身邊,伸手把脈。
初摸脈象如珍珠般光滑,再探卻又像是錯覺,仿佛是一個小人在和你玩捉迷藏,忽隐忽現擾亂你的神經。
蠻調皮。
柳生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就感覺到陳望卿的皮膚透着陰冷,卻是單純的冷,沒有過度潮濕的感覺,顯然不是伍佑帶去的。
更像是陳望卿本身缺失熱度。
他一摸再摸,漸漸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柳生叔,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陳望卿見柳生的表情逐漸凝重,心也開始下沉,“如果有什麼問題,都請告訴我,我受的住。”
沒有什麼比現在的處境更糟的情況了。
“你之前好像,流過産。”
“沒有吧,”陳望卿眨眨眼,詫異道,“我跟亡夫一直都沒有孩子......”
但想到莫名懷上的鬼胎,陳望卿緊緊掐着手心,深吸一口氣,冷靜道:“莫非是之前懷過鬼的孩子?那是不是說明,現在的這個,也能流掉?”
柳生瞥了眼在陳望卿身後張牙舞爪的影子,歎了口氣。
怎麼流?
這個鬼可不打算讓你流。
“兩個鬼胎的父親不一樣。”柳生淡淡道,“之前的那個,應該是通過别的方式,譬如從吃食下手,讓你懷孕;後面的這個,純粹是靠正常的繁衍活動。”
也就是說,她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披了伍佑皮的鬼上了床?
一瞬間,陳望卿的臉跟打翻了的顔料盤一樣。
驚愕、狐疑、恐懼、後怕,在她的臉上來回演變。
身後的影子立了起來,如重裘,在陳望卿的身後蠢蠢欲動,似乎是想要将她卷起來,可還沒等影子的邊角觸到陳望卿的手臂,一聲咳嗽就将影子的計劃打斷。
柳生隻手抵唇,繼續道:“你結婚前來找過我,還記得嗎?”
“記得。”
因為小時候碰到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所以她一直都有些迷信,具體表現為在不傷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各種各樣的活動,譬如積德捐款還有算命,她都會試一試。
婚前,由于害怕自身八字對李瑞有所損害,陳望卿專門花掉當月将近一半的工資去買銀條。
幸好,最後算出的結果是她不僅不會損害李瑞的命格,相反,她還對李瑞有所幫助。
“我擅長的是驅邪,算命的話,我也隻能算算活人,死人我算得都不太準。”柳生瞥了眼外面的天色,見窗外有烏雲迫近,也沒在意,繼續道:“你的八字罕見,但你死去的老公也不遑多讓。”
“我知道,隻是那罕見是好事兒,叔你說過,我亡夫是典型的貴人命。”
柳生擡了擡眉毛,淡淡道:“他活着的話,也不過是一般有錢人,談不上貴人。”
話音剛落,屋外落下了一道響雷。
陰風凄緊,居民樓下傳來幾聲驚呼,似在疑惑原本的好天氣怎麼會急轉直下。
“他生于鬼節,”柳生正說着,晦暗的天色卻開始降下陰影,罩住他布滿皺紋的半邊臉,“正是死去才能成為貴人的命格,這貴人是陰間的貴人。但他出生的時辰卻又早了些,這就注定了他性格的優柔寡斷,這樣的人,最容易遇到所謂的——”
他拖長語調,斟酌着,緩緩将那四個字托出。
“惡鬼奪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