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寂靜,有人屏息凝神,暗中觀察。
過了兩秒鐘,見幸村沒有轉醒的迹象,莉莉松了口氣,低頭把手機調成靜音。
這一連串折騰讓她産生了疲憊和困意,此時隻希望趕緊平安護送他回去,自己好立即回去躺平。
或許那聲叮咚真的被夢遊之人捕捉到了,他立刻站在原地,試圖找尋聲音來源,又撲了個空,眉宇間混合了困惑、失落和好奇。
偏偏又看着很乖巧。帶着這樣的表情,原地盤腿一坐。
“怎麼不走了?快起來,地上髒。”她蹲下來,又不敢拽他,隻得以哄小孩的語氣溫柔說着。此人對夢遊的了解僅限于道聽途說,堅信現在把幸村喊醒,會讓他受到驚吓、大腦出毛病。
而幸村文文靜靜的,卻執拗的很。他對剛剛的聲音感到好奇,一定要在原地弄懂這是什麼才肯行動。
也是,病中尚且有那樣的堅持,他的内心有很執着的一面。
“熊孩子。”她不由嘀咕。有着七歲的心性,卻遠超七歲的體格,往地上靜坐這誰能拎得動?
不過真的萌萌,萌萌幸村我淺嘗一口。莉莉忍着笑又給他拍了點照片。
屏幕亮光白花花的,反射在她的臉上,讓幸村瞳孔緊縮,忽地醒過來,在黑暗中打了個寒噤,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滿心倉皇,心跳驟然加快。
他偶爾夢遊,好在睡眠不沉,中途還會自己轉醒,從來沒出過什麼事。隻不過現在醒得太猝不及防,昏昏沉沉中,理智都還沒來得及歸位,下意識大力推阻光線來源。
他推搡的速度極快,啪嗒一下,手機被撞在地上,光亮熄滅。而他這才發現暗處還潛藏着陌生人。本能的防禦讓他像個炸開尖刺的刺猬,聲音沙啞卻極冰冷:“走開!”
是從沒聽過的狠厲語氣,讓她吓了一跳。換作别人可能已經被剝奪了點什麼,但莉莉立刻意識到他被驚醒,趕緊張開雙臂,半是安撫半是控制,按在他的肩頭:“不怕不怕,我是秋川。”
在他乍醒的急促呼吸聲中,她的聲音也微啞:“你是幸村精市,别緊張,我是你的朋友。”
聲音很沉穩、冷靜,帶着強烈的安撫意味。
“唔。”幸村呻吟了一聲,辨認出這段話的含義。迷霧散開,他終于從“醒”變為了“清醒”。
另一邊,她還在用同樣的和緩聲線為他介紹:“你剛剛夢遊了而已,想起來了嗎?我帶你回房間休息好嗎?”
她看過不少科幻題材的恐怖片,面對夢遊初醒的幸村,自動熟練地套用公式,把他當做一個剛從飛船睡眠艙裡睡了五十年、醒後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宇航員,簡潔地介紹背景。
幸村想笑。他隻是剛剛懵了一瞬,又不是失憶了。
大半夜的,他和她怎麼會在這裡?他還穿着睡褲坐在地上。不過——他垂下眼睛。真想再聽她輕聲說一次“不怕不怕”。
他沒出聲。而她擔憂地湊近,看到他額上布滿汗珠,那是被驚醒的後遺症。
“莉莉?”他仿佛呓語,又像一聲歎息。
“我在。”她回應着他,“能站得起來嗎?我來扶你好了。”
畢竟對方剛剛被驚醒的反應,可能是自己手機亮光導緻的,她心虛地想。
幸村:啊這,其實真沒這麼柔弱不能自理,但是對方的表現實在太鄭重其事了。
拒絕的話尚未說出口,她的手已經自他肩頭滑落,在夜色中摸索他的腰,然後一把攬住,同時将半邊身子怼了過來,迫使他把手臂高擡,架在她的肩頸處。
那人毫不含糊,氣沉丹田:“哈!”給我起!
幸村:“……”
他不知是喜是憂,心情糾結而複雜。他渴望着她,奢求着她,期待她的貼近和觸碰,卻又在這一刻到來時,比喜悅更先湧上來的是難以言喻的失望。
她如此毫不猶豫,是因為什麼都沒想,誤以為他還在迷迷糊糊,所以出手幫忙,懵然無知到可惡可恨。
臂肘彎曲,手臂松松地環繞着她的肩膀,仿佛借力倚靠。又或許是想掌控她、箍住她。可惜那顆心溜來溜去的,逮不住。即使在這個場景裡,對方的呼吸依然很穩,而他,卻怕被她聽到胸腔裡急促的擂鼓聲。
“你真厲害,莉莉。”他對她的無動于衷半是恭維,半是抱怨。
“你不重耶。”她還以為幸村在誇她力氣大呢!
把他攙扶起來,她松開手:“你考不考慮把自己捆在床上,免得再半夜跑出來。”
“夢遊的頻率不高,不用管也可以順利返回。”
“我插手反而錯了?還浪費了我的睡眠時間呢,壞家夥。”
“噗。那請原諒精市好麼?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裡,是自己一個人嗎?”
“除了我,還有誰會在這個點不睡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