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陸狸讓開路，蕭蘊卻沒有彎腰進馬車，她坐在車前另一側，抱着膝蓋，指揮他，“走了！”

陸狸拗不過她，隻得拿起缰繩驅車離開，馬兒邁動腳步，頸間鈴铛晃動。前路是整齊的民居，家家有燈，稀疏卻整齊，照亮黑夜。

“陸狸。”

蕭蘊開口，陸狸淺淺“嗯”了一聲。

“你……”蕭蘊想問，他明明不是她什麼人，為什麼那麼聽話，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太合适，索性道，“你是不是快要成親了？”

他說“不是”，仍是淡淡淺淺的語氣。

“阿狸哥哥，你……”蕭蘊感了興趣，朝他蹭近了些，“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為什麼那麼難伺候？誰都看不上？莫非你想要仙女嗎？”

陸狸一時語塞，他苦笑着搖頭。

喜歡什麼樣的人，他自己也沒在意過這個問題。

很久以前，他還小，姐姐同他說過，她愛姐夫，姐夫會發光。

得此一人，此生之幸，可是終究他沒有這個運氣。

腦中滑過一片月，與今日的不同，那是蒼茫巨大的圓月，底下是嶙峋鋒利的斷崖，兩道身影坐在崖邊，面對前方的絕境，不知該何去何從。

冰涼薄霧裡傳來野狼的嘯月聲，震人心魄，有個人握住他的手，手很細，指尖是冰涼的，手心卻熱的發燙，他怎麼也掙脫不開，還有肩頭蔓延的濡濕溫度。

也有光，刺激眼睛那種。

“我……”陸狸回過神，頓了一下，“我不喜歡任何人。”

蕭蘊才不信：“怎麼可能？我不信。”

陸狸放緩車速，也放下手裡握的缰繩看她，蕭蘊不解，正想說話，他忽然動了手，一把掐住蕭蘊的右臉。手很大，沒用什麼力氣，也讓她臉色發紅躲不開，“嗷嗷”直叫，歪着頭不顧形象要咬他報仇，像匹小惡狼。

“陸狸！”

“叫舅舅。”

分明是隻大狸貓，心眼壞得很。

陸狸輕松躲開，坐正身體不再理她，任她報複似地猛掐他手臂，力度跟撓癢癢一樣，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心情極好。

胳膊上的一小塊肉被兩根細長手指掐緊，壞心眼地多轉了半圈，陸狸“嘶”了一聲。

“我已決意一輩子守在西疆。”他微蹙眉頭，沒有管她，忽然來了一句，“也不止西疆，哪裡需要就會去哪裡。”

蕭蘊手上動作一滞，心裡一個地方不知為什麼輕輕地疼了一下。

“陸小舅舅？”

“恩？”

她一瞬變了臉：“你還敢打？你都把我害得要去和親了，你怎麼還不肯消停？難道要本公主的妹妹們将來也去到處和親嗎？”實在是氣急，”本公主命令你哪裡都不許去，今年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京城，聽見沒有！”

陸狸含笑應下：“謹遵公主之命！”

小姑娘總是不好哄，那便晚些時候走。

前方是玄雀城，城樓上燈火輝煌，城下駐守的士兵手握長槍，對來人行禮。

進入城内，撲面而來的是熱鬧的街道，人來人往，馬車放慢速度，陸狸從車上下來，牽着馬車緩行。

“等會兒，我要個糖人，我想吃。”蕭蘊兩眼放光，盯着路過的小攤子，那是一隻金黃色的小豬，大眼睛，圓滾滾的。

如願拿到小糖豬，蕭蘊終于舍得扯出一抹笑意，眼珠一轉對着陸狸比了比：“還是阿狸哥哥好看。”

陸狸：“……”

走到宮門口，果然門已經扣了大鎖，夜幕蒼寂。

“我總不能睡大街上去吧！”蕭蘊把手裡的小糖豬遞到陸狸面前，晃來晃去試圖博得同情，“你說呢？陸，舅，舅？”說着沒忍住，又是一個噴嚏。

眼神卻清明。

陸狸知道她是故意的，卻也總不能把她真丢在大街上，輕手推開眼前的糖豬，帶她回将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