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應了一聲。
她說:“明日我們一起進山,去把那東西根拔了,我可不想被這東西追到京城。”
“好。”
耳邊漸起風聲,因為看不見,反倒聽得清晰,風從遠處的山上來,卷過房頂,不知是誰家在演奏排箫,幽遠又悲涼。
陸狸松開手。
蕭蘊眼前是濃夜,她抹着眼睛走回床邊,拍拍床闆,輕松道:“今夜不用你哄我,我可以自己睡。”
“自己睡,半夜毒發從樓上跳下去?”陸狸揶揄她,“你攆我,我也不敢走,公主殿下還是湊合湊合吧!”
想起那夜她睡着,他在床邊坐了一夜,蕭蘊扯了一條褥子下來鋪在地上,又拽了個枕頭:“你們行伍之人應該都皮實的很,陸将軍湊合用吧!”
陸狸沒脫鞋,直接躺下來,褥子沒他身長,兩隻大腳露在地上,即便是這樣子,也比坐上一夜要舒坦的多。
蕭蘊躺在變薄的床鋪間,覺得有點硌背,忽然想起一事:“你們是怎麼對付死魂蟲的?”
她那時在陸狸懷裡神志不清,恍惚間好像看到了火。
“放火,它怕火光。”陸狸解釋,“也幸虧今晚所有人手裡都有火,才能逃過一劫。”
蕭蘊明白過來,是荷花燈。
這荷花燈本是用來祭奠先人托付思念的,恐怕連底下的先人們都沒想到,生人對去者的無盡惦念居然陰差陽錯間成了救命稻草。
“所有的燈都被點了。”陸狸說,那裡也包括他們三人的,是一場很凄美的大火。隻是這個過程并不容易。
“畢竟是中元節,誰敢把手裡的燈扔出去,那就代表着……”陸狸适可而止,蕭蘊明白他的意思,不想過人間的日子了。
“不是你?”她問,“我還以為是陸大将軍領的頭。”
陸狸說不是,他還說:“我沒那個膽,是個半大的孩子,他做了第一個。”
氣勢洶洶的蟲在黑夜裡張牙舞爪,最前頭的第一盞燈被摔在地上,燈花四濺,随後有了第二盞,第三盞,第四盞……
“他們會懂的。”蕭蘊說,“因為他們一定不希望,後人死守成規,失去性命。”
人嘛,痛而通,通而活。
第二日起床才發現,珠珠的房間裡沒人,她一夜未歸。
星辰作為客棧裡最後一個見到珠珠的人,面對蕭蘊的氣憤,撓撓頭發:“公主怎麼不想想,她替公主去護送崔公子,崔公子難道能讓她一個人跑回來?街上可都是那什麼東西,隻能再把她送回來,她又不能放他走,要再送他回去,你送我我送你,你送送我送送……”他手一拍,“沒完沒了了。”
蕭蘊:“……”
居然有那麼點道理。
既然跟崔寒煙在一處,最起碼不會有危險,蕭蘊也放下心,打算先跟陸狸進山,這次上山,蕭蘊很有信心,她不再急,不再惴惴不安。她不再是個被害者,而是個來找事的。
走到門口,正好撞上珠珠。
看見蕭蘊,珠珠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直視她,蕭蘊看她的樣子分明是想找個洞直接鑽進去不再出來,很奇怪她并沒有任何憤怒,比起揪着星辰質問為什麼讓珠珠一個人跟着崔寒煙大半夜亂跑,隻覺得人完好回來了這就很好。
昨夜她不也同樣?那個她一門心思要介紹給珠珠的完美對象,睡在她屋裡。傳出去不暧昧嗎?她又有什麼臉面去面對珠珠?
蕭蘊輕“哼”了一聲:“回來了?上山了,快點!”
珠珠“哎”了一聲,連忙跟上:“那個,崔公子他沒事,他昨夜過來看您了,公主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他,我擔心你。”蕭蘊往前,“你沒事,我就知道他沒事,沒事就好。”
頂着日頭往山頭走。人多了山路坎坷也不覺得難走,不多時到了斷崖處,這裡就是蕭蘊摔下去的地方。
陸狸先下到底,以防有個萬一,好在崖下接着。
蕭蘊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蝸牛一樣慢吞吞的蕩下來,腳在崖壁上确定踹結實了才敢踩上去,即便如此,快到崖下時還是傷口痛,差點梅開二度掉下來,陸狸及時接住。珠珠卻并不遜色,她這些年東走西闖,爬個繩子而已不在話下。
一路過來,蕭蘊沒有見到一隻死魂蟲,它們就像已感知到來者不善,全都藏了起來。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到了蕭蘊之前到過的地方。
前方的地面開闊平坦,是熟悉的綠草地,隻是在草心出孕育出一朵赤紅色的花苞,似濃重的鮮血即将滴落一般,看的人渾身不舒服。
不過才兩天時間,一棵剛發芽的小苗就能開出花來,若不是此花有鬼,便是蕭蘊的龍血發揮了奇用。
蕭蘊沉吟:“我是個人,不是妖怪,我的血也隻是普通的人血。”
那便隻能有一個解釋。
“點火!”
本公主要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