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想,他們一進入房間内,仿佛進入了結界,蛛絲找不到可供束縛的物體,恢複了平靜,在空中飄蕩。
“苗苗。”靜悄悄的房間内,祝穗禮說的夢話格外清晰。
伴随着話音,随燕歸發現三樓垂挂的蛛絲驟然向後縮去,仿佛是三樓的大蜘蛛遇到了什麼天敵要趕緊跑路,一樓霎時間變得空空蕩蕩,唯有冷意吹過,二樓還有幾十根蛛絲靜靜蟄伏。
随燕歸利索起身,朝祝穗禮走過去。
“你做什麼?”富貴化身老母雞,迅速張開它不存在的翅膀,隔開他和祝穗禮。
随燕歸手指向她,示意富貴朝後看,祝穗禮的臉頰通紅,藏在眼皮下的眼珠亂轉,像是被夢魇困住了。
“發财。”富貴也看見了她的不對勁,它靠近,微微挑起被子,祝穗禮不正常的溫度迎面而來。
随燕歸耐心地等富貴叫醒她,等她們說完話,他朝門外看了眼,走廊上的蛛絲在她醒之後,縮回去不少。
繼續聊下去,怕是蛛絲全跑完了。
他伸出手打斷人機之間的對話,随後整個人插進來,象征性地拉拉祝穗禮的被子,示意她起床。
富貴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但它的預警程序檢測到危險開始運轉,它要保護他家裡孩子的安全。
它拎走小孩,對祝穗禮道:“你發燒了,你躺着,我去給你找藥。”
随燕歸抱住它的機械手,手腳并用往上爬,意圖踩着它的頭頂和祝穗禮重新用眼神對話。
“咳咳咳。”祝穗禮清嗓,“我睡覺的時候,你們把房子燒了?”
她本意是想開個玩笑,但小孩緊繃的小臉,富貴的不斷阻攔,配上她砂紙磨過的嗓子,她想違心說沒發生什麼,這倆都不給她機會。
熱氣快速逃逸,她看向門口:“為什麼不關門?”
祝穗禮使勁按了按她鼓脹的腦仁,四肢像是放了酵母的面團,又酸又使不上勁。
“我去關門。”富貴伸長手按住比他高不了多少的随燕歸道。
“站住。”祝穗禮沉聲道。
“發财我……”
“發财我嗓子疼,不想多說話。”祝穗禮截過話頭,套上外套朝門口走去。
見攔不住她,富貴趕忙倒水,遞過去 ,“發财,我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你别走遠。”
看不見的富貴能感覺出房間裡的安全系數相對高一點。
這間房裡的熱氣散得差不多了,倒出來的微燙水迅速變溫,入口剛好。
祝穗禮看見了二樓牆壁上假裝牆壁裂縫的蛛絲,明顯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她喝了一口水想要潤喉壓驚,水卻變成刀刃劃開她的喉嚨。
随燕歸探頭探腦地跑過來,大部分蛛絲撤退了,小部分留下的蛛絲也能看出這幢樓的不正常。
他說不了話,拉着祝穗禮的衣擺想她往三樓看。
祝穗禮視線下移,落在他烏黑濃密的發頂上,說道:“你不怕我是最大的怪獸嗎?”
随燕歸拉扯衣擺的動作停住,擡頭看她。
“專喜歡吃漂亮小孩的怪獸。”
粗糙的聲音配上她的話,聽起來是挺有說服力的。
随燕歸眨巴他那雙水靈靈的黑眼睛,表示他不會說話,也不一定聽得懂。
祝穗禮剛想笑,随燕歸的身體陡然下陷,地闆折斷露出木茬。
她的衣擺從随燕歸手中滑走。
“别動。”富貴蹿出來,用機械手勾住随燕歸的褲腰。
衣服脆弱,随燕歸很聽話地沒動。
祝穗禮也沒動,她握着手裡的水杯一動不動。
不知道從哪鑽進地闆裡面的蛛絲将其蛀空了,無數纏繞的蛛絲猶如密密麻麻的白蟻在交錯爬行。
通過掉了一塊的地闆,随燕歸看見一樓他原先住過的房間,有個巨大的鋼鐵怪物大半截撞進牆裡,裂縫布滿整面牆。
祝穗禮跟着他的視線,自然也看見了一樓的慘狀。
一周前,她産生的幻覺裡面,如果那艘撞進來的鳥雀飛行器沒有轉向的話,一樓就該是這副場景。
随燕歸感覺這個突然出現的廢鋼鐵有點眼熟,他還在看一樓殘破的鋼鐵怪物。
祝穗禮脹痛的腦袋意識到
——僅她一人能看到的幻覺,而今會影響到其他人了。
地闆裡的蛛絲蠕動地更加歡快,想加快向外侵蝕。
無端的憤怒湧上心頭,祝穗禮咬牙,臉憋得通紅。
“啪。”
她五指張開,猛地拍向牆壁,另一隻手拿的水随動作向上濺起,又穩穩地落回杯中。
幻覺消散。
鋼鐵怪物消失。
殘留的蛛絲如潮水般消退。
随燕歸猛地仰頭看她。
一切恢複如常。
祝穗禮靜靜地喝完剩下的水,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下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