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八塊公交費，把360元悄悄塞進了李安甯的外套口袋。
吃完飯，天色暗了。
廢巷裡更顯得漆黑一片，他們憑借記憶走着。
丁辭接連被絆了兩次。
他發現才離開幾天，自己已經對廢巷這個地方有些陌生了。
“哎？辭哥，那個是小芸嗎？”
丁辭擡起頭，順着何浩宇的手指，看見了站在垃圾池邊的丁芸。
她個子矮，也瘦，極其艱難地托着碩大的垃圾桶。
“小芸，”丁辭叫了她一聲，吓得她差點把垃圾揚到自己身上。
丁辭接過來，倒好，送她回丁向美家。
“小芸 ，幼兒園好玩嗎？”
丁芸搖了搖頭，很快又改為點頭。
丁辭微微蹙眉，詐了她一下：“那姑姑有每天按時給你學費嗎？”
丁芸奶聲奶氣：“有的，給我了。”
這樣，丁辭就明白了。
哪有按天交學費的幼兒園？這是丁向美不僅沒讓丁芸上幼兒園，還教她騙自己。
他本來沒想上樓的，這回必須得上了。
何浩宇和李安甯也直接跟了過去。
房門沒鎖，丁辭推開的那刻，一眼看見了門口的新球鞋。
這個牌子，比他今天買的那家還貴，一雙鞋比得上他一身衣服。
他也沒客氣：“你們哪來的錢買新鞋子？”
表哥王航沒在家，丁向美沒一點心虛：“這我還用跟你彙報？”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
丁辭火氣冒上來：“這是我給小芸上學的錢，你們憑什麼花？”
“什麼你的我的？”
姑父王強站起來幫腔：“一家人誰花不一樣？算那麼清楚。”
算這麼清楚？！
如果不清楚，又怎麼會讓他每月拿丁芸的撫養費呢？
這是直接承認了。
丁辭冷着臉：“鞋子拿去退了，給小芸的錢隻能小芸花。”
“花你點錢怎麼了？”
丁向美說完這句，故意提高了音量：“你就這麼對待長輩？丁向陽不在，我不是你姑姑了嗎？”
老房子隔音不好，丁向美是想讓左鄰右舍都聽到。
她覺得丁辭臉皮薄，年輕人最受不了這種道德綁架。
丁辭是不想鬧大，但事情已經這樣。
他也不再壓着嗓子：“有你這麼做姑姑的？姑姑會拿侄女的錢……”
“難道你想跟我斷絕關系嗎？”
丁向美也要面子，趕緊打斷他：“在這鬧什麼？”
丁辭本來也跟他們家沒什麼來往，以後更不會有來往。
現在這樣，都是為了丁芸。
他看向瑟縮在角落裡的小女孩，有些不忍心再吵下去。
沒想到的是，何浩宇和李安甯看不下去了。
兩人一起越過丁辭：“斷絕就斷絕，再也别來往。”
說完，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還帶着點小驕傲。
他們不是多管閑事，而是在幫丁辭清理不必要的人物關系。
丁向美兩秒後才反應過來，丁辭默許了朋友的說辭。
她情緒激動：“斷！你今晚給我從房子裡搬出來。”
丁辭蹙眉：“我憑什麼聽你的？”
房租還沒到，所以他也還沒退租，本來打算下周回來處理的。
丁向美冷笑一聲，現在房子不好找，她打算以此拿捏丁辭。
“憑什麼？我是房東，我說搬你就得走！”
何浩宇往前一步：“你做什麼夢呢？”
“你怎麼不說整個廢巷都是你的？”
“我就是房東！”
丁向美不甘示弱地瞪着眼：“這房子丁向陽買了，現在委托我打理，我不讓丁辭住，又怎麼樣？”
這話一出，房間瞬間安靜下來。
丁向美也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但也來不及解釋了。
丁辭站在門口，面色冷漠地看着她，腦子卻在飛速運轉。
當初丁家出事，是房東主動聯系他，給了個聯系方式，月月轉賬過去。
他一直沒見過房東，甚至兩人都沒有發過語音。
所以，丁向美說的完全有可能，隻是丁辭之前沒有深究過。
房子是丁向陽的，沒有讓他打理，反而給了丁向美，讓他按月交房租。
不知道怎麼，丁辭突然笑起來。
他揚着唇角，眼裡卻越發陰沉：“所以，你也知道我不是親生的？”
丁向美愣了愣，可事已至此：“我知道又怎麼樣？也不是我把你拐來的。”
“你去找丁向陽啊，反正他就在監獄裡。”
多說無益。
在短短的一分鐘裡，丁辭想明白了，即便他是丁向陽親生的又能怎麼樣？他并不會因此而獲得善待和溫情。
廢巷像是一口巨大的黑洞，吞噬着這裡的人們。
隻要不是時刻拼了命的往上爬，都會被拖住褲腿，一落千丈。
丁辭拍了拍何浩宇，示意他不用擋在自己前面。
他伸手拉住丁芸：“那好，以後我們再沒關系，我把丁芸帶走。”
丁向美扭開頭，算是同意。
她早就巴不得甩掉這個小累贅了。
丁芸看看丁辭，又看了看丁向美。
粉嫩的嘴唇被她咬破了，身體也微微發抖。
突然，丁芸用力推了一把丁辭。
她掙脫開丁辭的手，跑到丁向美身邊：“你不是我親哥哥，我不要跟你走。”
丁辭震驚地看向丁芸：“你說什麼呢？”
“我不要你了！”丁芸邊說邊跑過來，小小的手臂用盡全力，給丁辭他們全部推出了房門，“你走，你走！”
“砰”的一聲，屋内的景象全部消失。
這扇門像是一道鴻溝，将丁辭跟廢巷徹底劃分開來。
他的喉嚨發緊，頭昏腦脹。
站在丁向美家門前，半天都沒有移動。
何浩宇和李安甯也不敢說話，就這樣無聲地陪在他身邊。
這時，丁辭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輕微的聲響，在此刻格外突出。
丁辭用力眨了下眼，一邊轉身下樓，一邊按下了接通鍵。
江熠野沉穩而冷峻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小辭，我在之前等你的巷口。”
“哥哥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