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山和裴厲族上隔着好幾輩是一支的宗親,按輩分來說,裴厲要叫他一聲爺爺,裴山也是小清水河村的土著,聲望很高。
這裡人講究親情血緣,就算是隔了幾輩人,也都心似明鏡,知道誰是誰一家的,多少會偏幫一些。
這時代家族觀念非常根深蒂固,就算是官府斷案,也會把這一點考慮進去,有時候很多政令甚至要根據村居家族來制定,任你官府再如何強硬,有些百姓就隻認宗族,族長說了不能,就是不能,要是為此沒了命,也是家族榮耀,能入宗祠,享後人香火。
相反,就是家族的叛徒,日後就算混的出人頭地,有了成就,沒有家族的承認,永遠是漂泊的流民,無根之葉,到死了,很多人隻能含恨而終,将回歸家族的重任交給下一代,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裴厲命好,裴家是小清水河村的土著家族,在歲月動蕩中頑強紮根,雖有飄搖,但還算穩固,熬死了其他大家族,近百年來村長一職都是他家人擔任,裴家在村子裡幾乎說一不二。
裴家人護短厲害,因此裴厲雖然混蛋,裴山依然把他當自家晚輩看,能護着就多護着點,反正村長是上頭的大人們任命的,他也不在乎村民們滿不滿意,隻要錢給足了,上頭的大人們滿意就是了。
長此以往,就算裴山常有不公,聲望反而高起來了,因為隻要聽他的,就能活下去,不聽話的,不是被打壓,就是被趕出村子去,再尋落腳地可就難上加難。
這就是強權的世界,階級的福利,裴山在村裡就是絕對的權威,沒人敢質疑,就如此時,雖然裴厲已經說明了情況,雖然大家都知道錯不在蘇子真,裴山還是把責任定給了蘇子真。
“二人争執,一人受傷,另一人有逃不開的責任,蘇子真當為此事負責,你若不想下大獄,就好好照顧裴厲,把傷養好,再賠償些錢糧,得他原諒才算事了。”裴山嚴厲批評了蘇子真。
裴厲聽得隻咋舌,這家夥好一手偷天換日,分明是裴厲搶劫不成,自食惡果,卻被他定義成兩人争執,搞得跟打架鬥毆一般,裴家基因果然霸道蠻橫,如此,裴厲養成如今的性格,也就不足為奇了。
瞧那蘇子真細胳膊細腿,能把健碩的裴厲打傷,也算是奇聞逸事一樁。
蘇子真委屈極了,但是不敢多嘴,要是讓他家裡知道他闖了這麼大的禍,還要賠錢賠糧,怕不是直接挖個坑把他埋了,打死不認他這個親人吧。
他落下淚來,沒膽子大聲哭,隻悄悄抹眼,看得裴厲心裡發虛。
于是他好聲好氣對裴山說:“爺,我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用他賠。”
裴山眉梢一挑,陌生人似的打量着裴厲,又摸摸他的額頭,奇道:“倒是不發熱。”
裴厲無語,擺擺手:“我沒摔壞腦子。”
當事人不計較,裴山便不再多說,他手裡拿着鋤頭,顯然是地裡的活還沒幹完,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裡浪費,便說:“回頭我讓你嬸給你送點雞蛋來,好好補補。”
一聽到雞蛋兩個字,村人們都露出羨慕的表情,有幾個還咽了口口水。
亂世山村沒有好東西,雞蛋就是頂天的高檔補品,除了結婚生孩子生病的老人,平時吃是不到雞蛋的,村裡人沒見過好東西,就覺得雞蛋能補一切身體不爽。
裴山走了,村人都跟着離開,屋子裡隻剩下裴厲和蘇子真。
蘇子真手無足措,捏着衣角,誠心道:“裴厲哥,謝謝你。”
裴厲:“……”
這是哪門子的謝?
這孩子莫不是個傻的。
卻不知對蘇子真來說,他不追究賠償責任,就真的是天降好運,免去一頓毒打,甚至留下了自己的性命,給了一條活路。
裴厲腦瓜子嗡嗡叫,他需要更多時間捋清穿越而來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于是他便讓蘇子真離開。
蘇子真擡腳便要走,又被裴厲叫住,“把闆栗拿走。”
蘇子真一愣,連忙擺手:“不不,這是你的。”
“是你撿的就是你的,快些拿走吧。”裴厲沒有心情和他講道理,更沒有心情去安撫他,一頭倒在炕頭被窩裡,身心疲憊,雙眼發直。
蘇子真猶豫了片刻,便拿起籃子,再次道了個莫名其妙的謝,這才離開。
走到門口時,隐隐約約聽見裴厲在後面喊:“今天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蘇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回頭,卻隻看見泥瓦牆,髒亂差的院子,緊閉的門窗,看不見那說話人的表情。
他心頭五味陳雜,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隻低着頭,一聲不吭,匆匆離去了。
人都走了,裴厲才有時間整理自己腦子裡那一團亂麻的記憶,好好分析一下現狀,找找未來的生路。
在裴厲的記憶中,原身是這個村子裡數一數二的大戶,這倒是讓他頗為驚訝,沒想到這破落戶居然還有些家底,他原以為那該死的系統會讓他當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倒黴鬼。
原身裴厲又懶又橫,他種地十分一般,多數時間都在縣城裡混,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去大牢裡坑蒙拐騙,敲詐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