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真說幹就幹,先用熱毛巾給裴厲敷了臉,之後用皂角液抹了裴厲全臉,揉出點點沫子出來。
“裴厲哥,你胡子可真多。”蘇子真道。
“是啊,你可看好了,不要剃到我的眉毛。”裴厲打趣道。
蘇子真噗嗤一聲笑了,說:“眉毛也很亂啊,要不我也給你清一下?”
裴厲一想,道:“也行,隻别剃光了就行。”
兩人說說笑笑,蘇子真手下剃刀又快又穩,不多時,就給裴厲換了個頭。
“好了,這下……”蘇子真用熱毛巾把裴厲臉上的殘留胡渣和皂角液擦幹淨,看着這張臉,突然愣住了。
裴厲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有些不安:“怎麼了?很醜嗎?”
蘇子真連忙擺手:“不不不,一點都不醜,好看的,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
居然在粗暴狂野的胡子下,藏了這樣一副俊俏兒郎的臉。
裴厲低下頭,接着豆丁大的油燈火苗發出的微弱的光,在浴桶裡看見了自己的臉,水紋微微漾起,水中影子模糊不清,但裴厲已經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了。
那是他自己的臉,人生二十好幾年,每天都會從鏡子裡、玻璃中、汽車後視鏡看見……還有偶爾被路人偷拍發到社交平台的那張臉。
“靠。”他罵了一句,原身竟然這麼暴殄天物!
不過他以前還曾考慮過要不要留胡子,現在倒是不考慮了,他已經知道自己留胡子是什麼鬼樣子了……
蘇子真給裴厲刮完了臉,就被趕去睡了,裴厲泡了澡,又用無患子殼熬煮的水洗了頭發,這種“洗發水”清潔力超強,把他那一頭髒乎乎油膩膩的頭發洗得又順又清爽,這下,裴厲才感覺自己像個人了。
他足足用了三桶水才把自己洗幹淨,身上搓下來的泥垢能把前世的下水道堵死,這不洗不知道,一洗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個白皮美男子。
裴厲舒坦了,把頭發擦幹,又在炕頭坐了好一會兒,等到頭發完全幹爽,困意再次來襲,一頭撲到枕頭上就睡了。
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斷腿處還是有些不舒服,裴厲便又在床上躺了幾日,這幾日過的又快又平常,地裡的莊稼收完了,産量果然慘不忍睹,不過虧的他地多,倒也能裝滿兩個大缸,不出意外過冬是足夠了的,這多少讓裴厲心裡舒坦了點。
隻不過這點舒坦在一周後就沒了。
裴家幾個親戚開會,讨論繳稅的事情,因為裴厲腿不好,就把開會地點定在了裴厲家,省得他來回挪騰麻煩。
來開會的隻有六個人,是裴家各支的管事人,多是些老頭子,也就是裴厲這一支隻剩他一人,他才有這個榮幸參與這樣高規格的家族會議。
裴山有話直說,開門見山:“今年收成還不錯,隻是老三家又添兩個孩子,生在了收稅前,大家還是按照老規矩,說說自己地裡的收成,湊一湊吧。”
那一瞬間,裴厲感覺天都塌了,他才想起來,這個世界農民種地是要交稅的,稅額明碼标價,按人頭算,每有一個人頭份額收成的百分之七,也就是說按照每個男丁十畝地,女子小孩五畝地算,男人要交十畝地收成的百分之七,女人小孩要交五畝地收成的百分之七。
稅可以用糧食交,也可以用布匹或者錢,都有固定的換算比例。
别看百分之七看上去不多,但是這隻是農田稅,其餘的還有各種名目征繳的稅款,每年征收的時間不一樣,加到一起,足有百分之二十的糧食要交出去。
這可是不少的量,如果剩下的百分之八十能全部進農民肚子裡,倒也能活,可事實上,這些糧食還要賣出去一些,換取生活用品,如此一來,家家戶戶的生活都是捉襟見肘。
被稱作老三的,是裴家一個旁支的管事人,今年也有五十多歲,前兩天兒媳婦拼死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全家人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這倆孩子落地不算人,還沒給劃田,但是收稅的時候,他倆又算是人了,他們家裡要多交兩個孩子的稅,這對這個家庭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了。
想到這裡,裴厲不禁佩服裴家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每年秋收後,納稅前,裴家人都會湊到一起,合計整個家族的收成及需要繳納的稅量,族長會幫助協調,幫助有困難的分支度過難關,等難關過了,還要協調把人家的虧損還上,或是做工,或是錢糧,總之要保持一種平衡,讓裴家整體能夠盡可能完整地保存下來。
這也是數百年來,許多家族都沒了,裴家卻能夠獨大的根本原因。
各家紛紛發話,大家都住一個村子,誰家有什麼大家心裡都明鏡兒似的,每家都從自己家的糧食裡劃撥了一小部分給老三家,大家都很窮,能拿出來的不多,拿的最多的,除了裴山,就是裴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