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入城中，路兩邊有百姓在為生活忙碌，衆人隻顧着看熱鬧，裴厲卻多留了個心眼。

他仔細觀察這些百姓，北境這個時節依然不暖，他們身上穿的厚重，雖然補丁壓補丁，但是靴子帽子棉衣棉褲一樣不少，有些還帶着手套。

能看出這些人生活不好，面色發黃，暗沉消瘦，看到他們的運糧車來，一個個都死死盯着那些車，甚至拉車的牛，舔着幹裂的嘴唇，但也沒有引發騷動。

容奎在城裡似乎很受歡迎，有些百姓看到他會行禮，也有婦人帶着孩子站在路邊，隻看着他笑。

總之這裡是個窮苦但有秩序的地方。

總的來說，泰康府的守官把這裡治理得不錯，守官就是程家軍的主将，如此看來，應是個講道理的人，至少讀過書。

容奎帶着他們先去了軍營，見到糧食，立刻有士兵進去彙報，容奎等人和士兵們說了幾句話，便都下了馬，站成兩隊，看上去頗為恭敬。

是紀律嚴明的軍隊，裴厲暗暗想。

這時，從裡面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位白衣男子，他狐裘加身，比一般泰康府人穿的還要厚重些，帶他走近，裴厲瞧清楚了他的臉，便是一陣詫異。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容姿出衆，面帶淺笑，長發如墨，好似谪仙般的神韻，隻是面色有些不健康的蒼白，身形也實在消瘦了些，就算是棉服穿在身上，也能勾勒出明顯的腰線來。

容奎對那人極為尊敬，恭敬行禮道：“蘭先生，這是我們遇到的運糧人，他們是巴縣的，去找西北軍賣糧換鹽引，被我攔下了。”

“巴縣人？”蘭先生笑吟吟，他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兒，恰到好處把滿腔心事都給遮掩住。

“我名蘭霜，在這軍中做個小參謀，今日大帥不在，便由我來招待各位吧。”蘭霜客氣得很，他這種身份，其實并不需要與裴厲這種平頭小百姓這樣客氣。

裴厲看不透這個人，但能感覺出這是個人物，既然身在高位，又與反賊容奎交情匪淺，裴厲便不打算與他太熱絡，以免惹禍上身，于是趕緊說：“不敢麻煩大人，我們隻是賣糧，請大人簽了文書，我們立刻就走。”

蘭霜略一思忖，點點頭道：“也是，各位且在此處稍等，我去給你們簽文書。”

裴厲等人便站在原地，容奎指揮人把糧食帶走稱重檢查，不過片刻功夫，蘭霜便捏着幾張紙走了出來，他笑着把那幾張紙交給裴厲，裴厲接過來仔細看了，一萬五千斤糧，換了四萬五千斤鹽，數量吻合，再看大印，也是泰康府主帥的印信，這是朝廷所制，做不得假。

把文書放進懷裡，悄然收進置物欄空格位，裴厲便要和蘭先生告辭。

蘭先生也不客套，親自送裴厲等人出軍營，溫聲說道：“李兄，我們泰康府也缺糧，下次運糧盡可以直接運來，容奎會提前打好招呼，保證你們一路暢通無阻。”

裴厲心想跟誰做生意不是做，泰康府駐軍既然有官印，那麼就是合法合規的隊伍，不怕有麻煩。

于是裴厲便一口應了下來，又問了幾句泰康府糧食需求情況，蘭霜也都一一解答，非常真誠。

一路送到軍營外，蘭霜便不再往前走了，笑着告别道：“巴縣路遠，諸位路上小心，下次來若是夏荷正好，也可給我帶一支來，這邊疆地區，可從來見不到那樣的花。”

裴厲笑着應下，一隻腳還沒邁出步子，頓覺不妙，他猛地回頭看向蘭霜，隻見蘭霜面上還是淺淺的笑，隻是眼睛卻沒有彎起，一雙眸子若寒星，帶着冷冷的殺意，他手輕輕一揮，立刻有士兵将裴厲等人團團圍住。

果然是坑！

好端端的提什麼荷花。

裴厲正懊惱着，一柄短刀便架上了脖子，他來不及多想，本能奪刀，一個過肩摔将那襲擊之人掼倒在地，身後有風聲，又是一人。

不，多人。

士兵襲擊迅猛如閃電，一個接一個，像是要把裴厲耗死，裴厲面色狠戾，不再留手，憑借高大的身軀，強壯的體魄，以及過硬的格鬥技術，将一名士兵放倒在地後，突然躍起，一個滑步來到蘭霜身邊，兩指緊扣蘭霜咽喉。

周圍士兵圍成一個包圍圈，容奎和幾個将領虎視眈眈，肌肉緊繃，盯着裴厲，威脅道：“你可知蘭先生是何人，若傷了他，泰康軍必然追你到天涯海角，滅你全族！”

裴厲冷笑：“蠢貨，我若是你，便射了他的腿。”

“你！混帳東西！你的這些朋友，也不要了嗎？”

裴啟等人在士兵們的利刃之下瑟瑟發抖。

裴厲暗戳戳準備了幾個有煙無傷定律，道：“那便看看你們的蘭先生到底有多重的分量了。”

兩邊僵持不下，所有人都緊張不已，唯獨一人雲淡風輕，好像從沒當回事，那就是蘭霜本人。

裴厲的雙指并沒有觸碰到蘭霜的肌膚，距離他的咽喉隻有毫厘，但卻仍怕自己下手略重，就把這病怏怏的人掐死了，那可就捅了馬蜂窩，他隻想以蘭霜為質，換自己一行人生路。

因此蘭霜毫發無損，站在戰局中央，還能津津有味分析起裴厲這個人來。

“身手好，聰明，警惕性也不錯，甚至還有些仁慈。”蘭霜笑笑，“就是有一點不好，不誠實。”

裴厲低聲道：“出門在外多個心眼總是沒錯，更何況容奎初見我們可是要打劫來着，試問蘭先生，你會把你的真實來曆告訴劫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