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千紅樓的柳惜。”謝娘見他一臉困惑,繼續道,“夜裡偶爾有貓叫,太煩人,會派人去趕貓。”
她的眼睛望向某個方向,像是想指給他們看一樣:“那邊架了一條木梯,可以爬到屋頂。那天晚上柳惜很不小心滑一腳,你們猜一猜發生什麼?”
牧、易兩人由始至終都沒參與進話題,繼續保持沉默,溫與之打算不再應她,又覺沉默下去氛圍會有些尴尬,開口道:“受傷。”
“被一個路過的黑衣人救下。”
“原來這樣,幸好沒受傷。”溫與之感慨片刻,方驚覺此次的話裡有問題。“黑衣人!”
謝娘輕勾嘴唇,揚眉而笑:“是啊。”
“然後呢?”
“能有什麼然後?”牧明煦道,“當然直接離去。”
謝娘點頭道:“不錯,溫公子,穿着夜行衣的人看去可疑,即便救過柳惜,也不可能留下他。”
溫與之歎道:“是啊。”他仍是倔強地問一句,“謝娘是否覺得有誰可疑?”
“你的意思是指飛賊可能藏在千紅樓裡?”謝娘饒有興緻道,“我可以告訴你,這裡的人大部分看上去都很可疑。”
溫與之忍不住看向牧明煦,剛才已經和他談過,夜裡加派巡守,雖沒抓住人,但蛛絲馬迹還是尋到些。
夜巡的人在追捕飛賊的幾個夜裡,發現人都是在千紅樓附近消失。如今謝娘也說曾見過……
溫與之想過直接派人搜查,可是在不知飛賊真面目的情況下搜什麼,以什麼名義搜查。
謝娘忽道:“溫公子懷疑飛賊藏在千紅樓,難道飛賊是女的?我豈不是有嫌疑?”
牧明煦:“男人。”
謝娘:“說到男人……”
正聊着,外面忽傳來一陣騷亂。
易雪汐走近窗前,往下張望。下面是千紅樓的後院,院子四周已經有一圈聞聲趕來瞧熱鬧的人。
老鸨拖着一個身穿灰色布衣,臉戴紗巾的女子,一邊罵道:“真是不知羞恥,居然學會藏男人,養男人。想男人想瘋了嗎?竟敢把男人藏在房裡,你還清楚記得自己是在什麼地方?隻要一時在這裡,一輩子就得在這裡……”
女子掙紮着想脫開老鸨的手,無意間把面紗扯下來。圍觀瞧熱鬧的人頓時傳來陣陣驚訝、嘲笑和憐憫的竊竊私語。
女子連忙抓起袖子擋住臉面。
千紅樓燈火通明,即使隻有瞬間,立在窗邊的牧、易二人借着燈火看清那女子臉上赫然有着幾道猙獰可怖的疤痕。
兩人不禁相望一眼,千紅樓是青樓,像臉上有疤痕的人怎會收?就算收,大概不會有客人指名。細看之下,她穿的是布衣,千紅樓裡的女子哪一個不是花枝招展。
在另一扇窗前看着的謝娘道出他們心中的疑問:“她就是柳惜,在千紅樓裡做粗活。前一段日子偷偷收留一個男人,終于被媽媽發現。”
“聽你的意思,你早知道。”易雪汐瞧見一個男子沖出來,拉起柳惜,将人護在身後。老鸨大喝一聲,一群打手掄着棍子将他們團團圍住。
男子不甘示弱,罵道:“老八婆,你說夠沒有。”
“你叫我老八婆?”老鸨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渾小子,真敢……别愣着,給我教訓他,讓他知道不要仗着自己用兩條腿走路就是個人。”
謝娘道:“我的屋子在旁邊,正對着這裡。那男的有時候深夜無人會穿過後院跑去廚房偷吃。他特别大膽,覺得夜深無人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我見着好幾回。”
“你沒告訴老鸨。”易雪汐道。她見下面打起來,打手掄着木棍一起圍沖上去,男子左閃右避,輕輕松松躲開,同時夾手奪過一根棍子像敲木魚一樣,誰接近就敲誰的腦袋。
謝娘望着下面的熱鬧,說:“有什麼好說的,沒礙着我,我權當看不見。如果柳惜真被那男人欺騙,也是她的事。在這裡無論是男是女,付出真心然後被辜負,隻能怪自己太笨。這地方唯一可以付出真心的隻有銀子。”
易雪汐感覺謝娘由始至終單愛一個财,估計另一個“才”是拿來打發時間玩一玩。
下面的打手差不多被收拾幹淨,牧明煦蓦地從窗口縱出,飄然而下,其翩翩的身影,潇灑的舉止,惹得下面一陣驚呼,一陣歡然的笑意。
聲未止,牧明煦出手将他手中的木棍打落。
易雪汐好奇牧明煦竟然是個多管閑事的人,當她看兩人的交手,瞬間了然。牧明煦是在試探那男的身手,使用的招數大多是那天夜裡曾用過。
知他用意後,易雪汐翻窗而出,像隻鳥般輕盈而落,尋着機會攻上去,形成那天晚上三人混戰的形式。
牧、易兩人沒有下狠招,有默契地稍稍收幾成勁力,意在試探。
沒過幾招,柳惜突然不顧死活地沖進混戰圈,三人見狀即時收起拳腳。
“徐懷策,别打。”柳惜借着他的手,定住不穩的身體,“一人做事一人當,媽媽,你想怎樣懲罰都可以,别為難他。”
老鸨看他身手頗有幾分實力,頓時兩眼放光,頂着一張笑臉,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語氣:“說什麼呢,我看這位兄弟身手不凡,就留下來當打手。”
徐懷策搖頭道:“我不當。”
老鸨臉色微沉,仍保持着笑臉:“徐公子,我直說吧,我讓你當打手不僅是看得起你,更重要的是你在這裡白吃白喝多少天,以為錢不用給?我還要把賬一一算回來。你頭幾個月有沒有工錢還難說,真想走,先把錢結清。”
“多大的事。”徐懷策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子扔給她,“你看夠不夠。”
老鸨掂了下,感覺挺沉,瞥了他一眼,打開袋子點數,笑道:“不夠。”
“不夠?”徐懷策訝道,“你不如直接打劫國庫。”
“呸,别亂說話。”老鸨道,“這裡不是普通客棧,給的數自然要按這裡的規矩。”
“你……”徐懷策瞧向旁邊的牧、易兩人,脫下靴子,掏出一張銀票,“總該夠了吧。”
老鸨接過銀票看了眼:“夠了。”
“告辭。”徐懷策帶着柳惜離去。
“慢着。”老鸨眼神示意,一群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打手忌憚着堵住去路。
“還想怎樣?”徐懷策不耐煩道。
“柳惜是千紅樓的人,你不能帶走她。”
“媽媽,不是,我隻是回去替徐公子收拾衣物。”
老鸨眯起眼來回地盯着徐懷策和柳惜。牧明煦走到近側擋住她的視線,低聲道:“别鬧太大,溫公子在上面。”
老鸨聽聞此話,收斂幾分。她沒輕易讓溫與之見謝娘,仍是對他的身份有些忌憚。
“看着他,直到他離開千紅樓前寸步不離。”老鸨說完後,向四面叫道,“散了散了,沒戲看。”
待人漸漸散空,易雪汐走近牧明煦身邊,推了推他,低聲道:“我認為是他。”
“真巧,我也是。”
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