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縱身輕躍,落到樹幹的另一邊,伸出手中的長物撩走懸在樹枝上的酒壺。
易雪汐沒打算讓他輕易得逞,将手中盤子置于樹杈間,出手拍開那扁長之物,另一手抓向酒壺。
對方一收一刺,橫在她的手和酒壺中間,阻止她碰酒壺。小鬧間,易雪汐隐約發現那是劍鞘的輪廓。
“牧公子,如果想喝酒,煩請用你自己的雙腿跑回去。”
“我隻想喝這一壺。”說罷,牧明煦使劍鞘一揮,将酒壺挑起。
酒壺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将要落入牧明煦手中之際,易雪汐兩腳輕靈地翻過隔着兩人的樹幹,随即蹲下鏟出一腳,逼着牧明煦退開,接着迅速起身占住位置,攤出手接回落下的酒壺。
牧明煦看準時機,甩出一半劍鞘,剛好疊在她攤開的手掌之上,把酒壺再次震高。易雪汐望着飛走的酒壺,心念電轉,當下決定先把他逼離高樹,于是幾步上前擠掉他能夠站立的空間。
對方看穿她的心思,雙腳并未後退,反而自行離開樹桠,任由身體往下墜落。随後,手抓枝桠借力淩空翻到易雪汐身後,兩人瞬間互換位置。
易雪汐忽然腳下不穩,兩手于半空飄忽不定地晃幾下,身子往後仰倒。牧明煦見狀,連忙上前将人拉回來。明明已經穩住身形,他卻發現易雪汐繼續往他靠近,一把抱住人,耳邊傳來她歡悅的聲音:“我拿到。”
牧明煦松開手,退開幾步,看見她手中拿着酒壺得意地揚眉微笑,頓時了然。剛剛差點從樹上摔下去是故意騙他。
想到此,牧明煦苦笑道:“我若是不救你,你真摔下去?”
“我沒那麼笨。”易雪汐回到先前倚坐的地方,擡手想取回放在樹杈間的盤子時,一把劍柄橫在中間。她一雙靈動的眸子含着輕笑:“怎麼,還沒打夠?”
“不,給你。”
易雪汐沒有去接那把劍,而是微眯起眼睛打量他的神色,疑道:“無事獻殷勤,想讓我幫你做什麼事?”
“我弟送你兔子,倒不見你疑心他别有目的。”
“可能他看起來比較純良?”
牧明煦笑道:“說明你被他外表迷惑,收下吧,是皇上賞賜。”
易雪汐把酒壺挂在一旁,接過長劍,借着月色細看,劍鞘整體呈銀色,垂着明黃色雙穗。劍柄接口處浮雕是一對鳳凰栖于木上,刻畫精細,栩栩如生,劍鞘身則是翺翔于雲間的龍紋。
易雪汐手撫劍柄,感受劍傳來的冰涼感,然後緩緩拉開,劍刃凝芒,流光萦轉。
牧明煦見她瞧得目不轉睛,說:“喜歡嗎?”
易雪汐點點頭,忽地似是想起什麼,收起臉上的喜悅,奇道:“你這麼随意把皇上賜的劍送我?”
“我向皇上禀明給那頭熊最後一擊的是你,他沒說什麼當即賞賜一對劍,意思是有你的一份功勞。”
“一對?”易雪汐向他伸出手。
牧明煦不解地看向她,隻聽她說道:“還有一把。”
“在我的營帳裡。”
“我替你保管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長?”牧明煦揭穿她的心思。
易雪汐沒有正面回他,小聲嘟囔道:“既然是一對,我是怕它們分開會寂寞。”
“有空帶它來走走。”牧明煦伸手撩過酒壺,這一次易雪汐沒有阻止,她背倚着樹幹而坐,愛不釋手地把弄着長劍。
牧明煦坐在另一邊,同樣背倚樹幹,舉起酒壺喝了一口,身後傳來易雪汐沒有假裝溫婉的、難得一見的細柔的說話聲。
“娘不喜歡我舞刀弄槍。以前兄長送我一把劍,我将它挂在房裡。娘覺得女子的房裡挂刀劍,殺氣太重,就取走它鎖進倉庫裡,不準我去碰。不過我還是偷偷把師父給的劍藏在房裡。這一把劍是皇上賞的,可以光明正大地懸在房裡。”
“易夫人沒阻止你學武?”
“不是不阻止,是沒能阻止。我小時候纏着要學,娘被我鬧煩就松口答應。她叮囑師父隻讓我學些花拳繡腿哄哄我便算。她沒想到我學這個比學針黹還上心,想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你的武功不普通,師父是什麼人?”
“他叫郭行益。我不太清楚是什麼人,隻記得聽人說他是受傷倒在路邊,被我爹救回來。師父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收我做徒弟。”易雪汐提起師父,頗懷念道,“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過得怎樣。”
“他不是住在易府上?”
“兩年前歸隐山林。”
“可惜,還想有機會拜望一下你師父。”
“叫我一聲師姐,我替你引見。”
牧明煦起身,把酒壺遞過去,說:“看你武功厲害,想拜望一下而已。你倒是會尋機會占我便宜。”
易雪汐接過晃了下,蹙着眉把酒壺倒過來,發現半滴不剩。她剛想罵人,卻發現牧明煦早已離樹,迅速地消失在夜色裡。
她惱道:“算你這次逃得快,下次一起算回來。”
秋獵結束。
回到易府,易雪汐提着兔子籠,步履輕快地前去找易菡音,後面陸氏頗具威嚴道:“站住。”
易雪汐斂了臉上的笑意,緩緩回身,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眸又迅速垂下。
“兔子……”
“由玉晢帶去,你跟我到祠堂。”
易玉晢無奈又愛莫能助地接過兔子籠,用口型示意她“誠懇地承認自己錯了”。
“你們三兄弟别在這裡待着。”
三人看陸氏臉上帶着不容置喙的嚴肅,不敢替易雪汐求情,都老實地轉腳離去。剛走幾步,一個小身影歡快地向他們奔來,嘴裡一邊叫道:“哥哥姐姐,兔子。”
“菡音,别跑太快,小心摔着。”淩姨娘快步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