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牢門前,一張桌子上燃着聊勝于無的燭火,透過牢門木栅往深處看去,月色自石壁上辟的一扇小窗滲入,使昏暗的牢裡不至于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徐懷策仰躺在幹草堆上,一隻手臂枕在後腦之下,一雙眼睛凝視着那片月色中飄浮遊走的灰塵,腦中思緒飛轉,暗忖着該如何脫身,脫身之後怎樣取回玉佩,取回玉佩該怎樣擺脫官府。他仍需要在皇都内待一段時間,如果不解決這些問題,以後要查的事便難上加難。
由于牢裡濕氣侵蝕,幹草堆附着一層腐朽的氣味,當中混雜着先前那些待過這牢裡之人的汗臭味,濃郁混雜的氣味偶爾随着窗外拂進的風灌進鼻子裡,使他眉宇緊鎖,思緒不知第幾次打岔。
他頂着一張陰郁煩悶的臉,微側臉盯着牢門的鎖,心中再次生起一跑了之的念頭。他不是不能逃,不過逃走不免有做賊心虛之嫌,以後官府會盯得更緊。
他喃喃道:“是再看看情況,還是溜呢?”
在他猶豫不決時,一道身影從窗外掠過,他警戒地雙手撐地坐起。
不久,雜亂的腳步聲似是追逐什麼一般由遠及近,接着很快便遠了。
徐懷策沒将此事放在心上,正想重新躺下,牢門外閃現一道黑影,他當即轉身一膝及地蹲着,眯起眼打量着肩部以上藏在黑暗中的人,一雙眼目炯炯有神。
對方一身夜行衣夜闖官府大牢,不細想即知不是什麼普通人。徐懷策自覺沒得罪過什麼人,面前的黑衣人若不是來尋仇就是走錯地方。他謹慎地問道:“朋友,夜裡造訪官府大牢是找何人?”
“聽聞抓住那個鬧得滿城風雨的飛賊,我前來取回自己的東西,一時興起順道過來看看是誰冒充我。”
徐懷策仿佛得了失語症,愣怔半晌沒反應過來。
對方繼續道:“還是個愣頭小子,官府的人有夠廢,居然随便尋一個人來頂替交差結案。”
“你是飛賊?”徐懷策欣喜道,“你當真是飛賊?”
飛賊此刻出現,适才萦繞在心中的煩惱便可迎刃而解。他不僅不會被懷疑,還可以光明正大要回玉佩。
“當然。”
徐懷策朝着牢門的方向大喊:“來人,快來人抓賊。”
“你……”黑衣人聽見急促奔來的腳步聲,冷哼一聲,“好自為之。”說罷身影一晃,了無蹤影。
舉着火把的衙役湧進狹窄的牢房走道内,火光将黑暗和投進的月色一同驅走,四面亮如白晝。他們借着光亮環視周圍,除去自身的影子外,并無半個人影。
一個衙役不耐煩道:“你嚷什麼?”
“有賊,飛賊。”徐懷策忙道。
“哪裡有飛賊?這裡是牢房,不是藏寶庫,飛賊無緣無故跑進牢裡做什麼?我還想送他進來。”
徐懷策一噎,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便在此時,衙役後方傳來一陣騷動吸引了徐懷策的注意,他瞧見那道身影,眼前一亮,興奮道:“我說誰,那個誰……”
“究竟是哪個?”牧明煦穿過人群看着他兩手抓住木栅,臉緊貼着木栅之間的空隙,差點把臉擠成長條形。
“你,我剛才看見真正的飛賊,你們抓錯人,趕快放掉我。”
“我姓牧。放人吧。”牧明煦向牢頭示意。
“你信我?”徐懷策愣道。他以為還要費點口舌。
“白天的時候我說過,不是你就是他。”牧明煦神色平淡,卻讓人捉摸不透,“本來該關你兩天,你走吧。”
牢頭拿鑰匙開鎖拉開門。徐懷策暗暗慶幸老天助他,這種時候跑出一個冒牌貨。他心情大好地邁出牢門,走到牧明煦身前攤出一隻手。
牧明煦垂眼淡淡一瞥:“還有事?”
“玉佩。”徐懷策笑嘻嘻道。
“我無法還你。”
“什麼意思?”徐懷策生起一股壞事的預感。
“玉佩被他盜走。”
“盜走?”徐懷策想起适才黑衣人來牢裡看他的時候确實說過“拿回自己的東西”這樣的話。
“即便玉佩沒被他盜走,也不能給你。”
“為什麼?”
“他說玉佩是他的,你說是你的。一塊玉佩,兩人都認是他的,你說我該信誰?”牧明煦轉身朝牢門口走去,“在沒弄清楚之前,自然不能輕信任何一方。”
徐懷策連忙跟上:“你信他的話?”
“沒有,半信半疑。不過要是他能說出我是在何時何地摸走玉佩,他便是真飛賊。至于白天你提及他是從你身上盜走……”
徐懷策用力點頭道:“對,沒錯,他偷我的。”
“同樣半信半疑。還是那句話飛賊從沒偷過普通百姓的東西,除非你不普通。”牧明煦說着,意味深長地觑了他一眼。
“非常普通,我的臉随處可見,經常跟别人撞臉。”
走到大牢門前,易雪汐匆匆上前:“追丢了。”
“在何處追丢?”
牧、易兩人齊齊看向徐懷策,他尴尬地笑道:“好奇心重。”
“跟你沒關系,再不離開,我讓牢頭請你回去。”易雪汐毫不客氣揮手驅趕他,,“往南市去,要加派人手?”
“不,人或許已經藏起來。讓巡守的人都回來,他一晚不會出現兩次。明天一早再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