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樹上垂着或方或圓的燈籠,燈面繪有雅緻的花卉,燈下垂穗随風微亂,光影下一串木牌突兀地懸着。
蘇蕊瑤一雙眼睛鮮明有光凝視着易雪汐,後者嫌她貼得太近,頭向後微仰:“規則?”
蘇蕊瑤直起身:“很簡單,木牌是靶子,我們輪流用石子擊打木牌,且順序隻能是由下至上,擊不中或是順序錯了都不算。一輪下來看誰擊中得多。”
這算是把勝利拱手相讓?易雪汐不禁暗想,自己自幼學武,投射暗器自然不弱。
“如果一輪下來,兩人同樣都擊中呢?”
“再比一輪。”蘇蕊瑤攤開手掌,将石子遞到她面前。
“今晚有人要抱着第一百零九次輸掉的記錄回去。”
“誰說我一定會輸。”蘇蕊瑤不滿道,“再說上次不算。”
“再追加一條,我輸了,上次可以不算,反之你輸了,上次便算第一百零八次。”
“好。”蘇蕊瑤毫不畏懼接下追加條件,伸出一個拳頭,“猜石頭單雙數決定先後。”
“雙。”
蘇蕊瑤攤開手,露出兩顆石子。她将石子抛給對方,接着拾起樹枝在地上劃出一條線,示意投射石子時不能越過此線。
兩人比試的地方旁邊是條河,河上接二連三飄過一隻隻水燈。它們悠悠地打轉,緩緩凝聚到一處,猶如從漆黑的水中盛開一片耀目的花海,瑰麗多彩。
易雪汐側身而立,恰好背向如夢似幻的飄滿水燈的河,映襯之下,使她的身影看上去像月一樣清透。
她兩指夾石,仿佛要将木牌的位置刻在腦海裡,雙目一直凝視着目标所在的方向,感受着從身邊流過的輕風,一邊擡起手,毫無預兆之下倏地射出石子。
啪的一聲,幹脆利落。
被擊中的木牌如同風車一般快速旋轉。
白露上前用手定住木牌後又退回一旁。
蘇蕊瑤見識到易雪汐的這一手,心中生起怯意,若是進入第二輪、甚至第三輪,無疑會是她輸。她猛然搖搖頭,把怯意甩出腦袋,默念着不能自己吓自己,說不定易雪汐會忽然手抖。沒錯,一定會。
她在心裡給自己鼓足自信,取出彈弓,裝上石子。
“等等。”易雪汐面露驚愕,再三确認她手中的東西,“可以用工具?”
“沒說不可以。”蘇蕊瑤回以一個得逞的明媚笑容。
難怪會提出比試擊射木牌,估計是她自己擅長的遊戲。易雪汐眯起眼,語氣毫無起伏地回擊:“狡猾。”
“你可以事先問。”蘇蕊瑤心情愉悅,手拉緊皮筋,瞄準最下邊的一處,随即手一松,石子脫缰而出,擊中最下邊的目标。
整串木牌因打擊的沖勢向後彈起一線弧度,回落時來來回回搖晃不止。白露上前使其停穩。
易雪汐再次上前。她擊射時暗使柔勁,即便擊中木牌也不會大幅度搖晃,卻會如漩渦那樣旋轉。
倒數第二塊木牌,仍舊出手迅如風,一擊即中。
易雪汐回身向蘇蕊瑤揚眉挑釁,示意自己不使用工具,依然不落下風。
蘇蕊瑤不甘落後,第二擊平穩拿下。
在兩人比試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圍上一群人。他們帶着純粹瞧熱鬧的心情,無論見到哪一方擊中,都會毫不吝啬送上喝彩。
另一邊,一個小男孩奔到牧明煦身前,澄亮的眼睛盯着他手裡的猴子燈籠,沉默不語。
孩子的心思向來簡單易懂,牧明煦道:“想要?”
小男孩點點頭,在他說話前,突然轉身跑掉。
“奇怪的孩子。”牧明煦本想将燈籠送出去,對他來說隻是一個燈籠而已。
方要擡腳時,右前方圍着的一群人又響起一陣喝彩聲。牧明煦對熱鬧沒甚興趣,這次不知為何像有一條線牽引着他,令他鬼使神差往那邊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想起易雪汐似乎挺喜歡熱鬧,或許人就在那裡。
牧明煦穿過人群擠到最前方,那道他正在尋找的身影甩出一顆石中擊最上方的木牌靶子,眼中煥然的神采如她不羁的性子一樣令人沉醉。
木牌宛若扇動雙翅的蝴蝶,穩而漂亮地旋轉着。
她滿意地反剪雙手,慢悠悠踱至一旁,向蘇蕊瑤俏皮一笑。後者略有些煩躁地撇撇嘴,走到地面所畫的線前,拉緊彈弓瞄準。
蘇蕊瑤眼睛集中一點,張指松開,繃緊的皮筋瞬間回彈,石子去勢如箭,卻掠過目标,射到樹幹上。
在旁觀者的惋惜聲中,蘇蕊瑤先是一驚,随後喪氣地長歎一聲。她惋惜又帶點不甘瞥着易雪汐手裡的小狗燈,想得到但不得不放棄的苦悶表情交織于臉上片刻,最後狠心咬牙道:“回去。”
“等等,”易雪汐怎會輕易讓她逃掉,“第一百零九次輸,還有按約定你要告訴我為何想要它。”
易雪汐臉上分明是溫和的笑容,蘇蕊瑤反而感覺對方像閻王的鬼差,無論笑意再怎樣和藹親切,都是惡鬼的笑容。
她咽了口水,緊張道:“我……”
“你什麼?”易雪汐意識到自己如今有幾分像戲劇裡的白臉角色。
蘇蕊瑤張開嘴巴,無聲地動了幾下,然後緊緊閉上。
“你為何不說話,願賭服輸。”
蘇蕊瑤勾起一個狡黠的笑容:“适才已經說了。”
“有嗎?我沒聽見。”易雪汐訝愣道。
“我用的是唇語。”蘇蕊瑤眨了眨看似人畜無害的雙眼。
易雪汐按捺住想将面前之人丢進河裡的沖動,恨恨地暗念這人才是陰險奸詐的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