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湖畔,人潮如牆。
湖面水波凝聚着燈月交輝所灑下的清光,晶亮多芒,使原本濃重的黑仿佛變成薄紗一樣朦朦胧胧的。
飄飄然遊走于湖上的畫舫中流出悠揚的絲竹聲,伴唱的歌喉圓潤悅耳,給喧嚣聒噪的熱鬧添了一份雅緻。為觀賞煙花,易家早定下船隻,倒不用擠在人堆裡。
易雪汐悄悄拉過易玉祹,責怪道:“為何把我的燈給了牧明煦?”
“沒有給他。”易玉祹一臉坦然,“我手累,請明煦兄幫忙拿一會。”
“一會是多長?”
“你若想要回,直接跟他說便是。”
“你……”易雪汐偷眼瞧着插在花瓶中的兩隻燈,牧明煦坐在旁邊閑适地品茶。她暗道自己扭捏什麼,正要擡腳朝他走去,忽然一道小身影竄出擋住去路。
“菡音,我等會再陪你玩。”
“不是……”易菡音躊躇不安地拉着易玉晢的手,後者倒是神色溫和從容。
“什麼事?”
“你的兔子……”
“我的兔子?”
“你的兔子今晚要回月宮。”
“回月宮?”易雪汐疑惑打量着她的表情,看去像是做了壞事一樣惶惶不安,陪她一道來的易玉晢抿嘴偷笑。
他伸手捏了下易菡音的臉蛋,說:“不能對姐姐說謊。”
易菡音一雙眼睛遊移一會,腳步微挪,藏到易玉晢身後探出腦袋輕聲道:“我把它送給牧念芝……”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易雪汐聽得一清二楚,目光投向在不遠處拿着木架控制兔子玩耍的牧念芝,笑道:“我将兔子送你,好不好?”
易菡音點點頭。
“已經是你的,你送給誰都可以。”
“嗯。”易菡音立即揚起欣然的笑意,拽着易玉晢往回走。她走出幾小步又匆忙回身向易雪汐道謝,像是忙了一件大事的樣子。
易玉晢被拉着走的同時回頭用口型說道:“再做一個給你。”
因一小片刻的打斷,易雪汐的心情反而變得豁然。她走到牧明煦身邊,将小狗燈插進花瓶裡,取出一隻小老虎,說:“牧公子,你弟弟的燈還你。”
“還有一隻小老虎,送你。”
易雪汐一頓:“你不要?”
“看你抽簽的時候很想要,恰好換來送你。沒想到易小姐也換到,不過不妨多帶一隻。”牧明煦看向牧念芝所在的方向,“算是感謝易小姐願意割愛。”
“隻是小事。”
牧明煦取出小狗燈,随意插到已經空的酒壺裡,将裝有小老虎的花瓶推上前。
易雪汐道聲謝,放入小虎燈。兩燈依偎于一起,在桌面投下晃晃悠悠的光暈宛如藏着兩顆閃爍不定的流星。
她伸出手掌探到燈下,讓光亮映出的花紋影子落到掌心上,接着緩緩收起手指握成拳,又慢慢展開上下翻轉。燈影随着手的翻動而變化萬千,易雪汐竟玩出幾分意趣。
牧明煦斟了一杯茶放到易雪汐面前,見一個投影能玩出趣味,笑道:“好玩?”
易雪汐抓過他的手,放到燈影下:“瞧瞧那些花紋。”
虎踏彩球的燈刻畫得不僅細緻、栩栩如生,彩球的部分做了镂空設計,映落于掌上的花紋似一面精巧的剪紙。
牧明煦輕輕地起伏手指,手上的光影因動作變幻不定,這種猶如孩子般的心性早已經沉澱于心中深處,許久未曾見,或許不是沒有見着,而是大多數人都漸漸遺忘在過去。
若不是易雪汐心血來潮喚起……牧明煦舉目注視着面前之人,一雙如水般澄澈的明眸裡含着純粹的笑意。他一時恍神,或許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她本身擁有自然靈氣,所以才會在探尋到常被人忽視的小事物時,能夠從中體會到樂趣。
他的視線移向那隻小巧的手,若是覆到掌心上,大概……突然,伴随着一道洪亮的聲音響徹雲霄,空中綻開一朵絢爛的绯紅煙花。一聲鳴響之後,煙花接二連三地劃過如罩着黑幕的夜空,仿佛要傾吐一生的感情一樣盛綻出耀目的光芒。
“煙花。”易雪汐收回手,雀躍地繞過矮桌子,奔到牧明煦身後的那扇大開的窗前,伏窗觀賞。
煙花璀璨絢麗,灼灼的光華一瞬即逝,歸于靜寂的夜色裡不留半點痕迹,後來迸發的煙花填補刹那間消失的落寞,使熱鬧歡聲奏響徹夜。
月色清透明淨,在餘煙飄渺中靜靜生輝,其熠熠光亮即使不争豔,亦無法令人忽視。它的銀光滲進色彩紛然的煙花裡,悄無聲息地映入觀賞者的眼中。
牧明煦倚于窗的一側,餘光裡的身影相較于煙花更是不由自主地牽惹着他的注意力。她的眼眸因蒙上煙花的色彩而閃爍不定,晶亮如夜裡海面凝聚着青光,面上的笑意像孩童般不着世俗的意味。
一朵橘黃色的煙花迸綻得如同蒲公英,末了的碎光斑斑駁駁,如夢似幻。
易雪汐欣然激動叫道:“快看。”
她回眸的瞬間撞上牧明煦微漾着異樣感情的視線,不解地怪道:“我有什麼好看,看煙花。”
牧明煦淡淡地一笑:“看煙花。”說着便移開眼睛,餘光裡卻仍映着她的身影。
此時,船頭處有一塊踏闆從外搭過來。動靜吸引牧、易二人的目光,他們盯着那塊踏闆,被遮擋住的部分明顯聽見腳步踩在木闆上的聲音。接着,兩道熟悉的身影徐徐出現。其中一人看見船内的牧明煦,笑道:“博晖,我說明旸在這裡,明煦肯定也在。”
牧明旸一直陪着牧念芝在船頭玩耍,餘潤景看見後當即喚船靠近,詢問易玉佑是否可以讓他們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