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個人回去……”
易雪汐打斷道:“我常在夜裡來來去去,一個人回去完全沒問題,無需相送。”
牧明煦搖搖手中折扇,道:“不是這意思,我一個人回去太危險,煩請易小姐送一程。”
“……”易雪汐打量他的神情,不似在開玩笑,“你臉皮是什麼做的?”
“跟你一樣,是人皮。”牧明煦帶着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請。”
易雪汐輕飄飄地瞟了他一眼,權當多一個人陪她散步。
更深露重,涼意侵體。
秋夜裡的風嗚嗚咽咽,蕭瑟之感慢慢随着聲音飄入耳朵,抓撓着心髒,擾得未睡之人難以心靜。漫步在街上的兩人卻不見受影響,一路走着,一邊聊得興起。
“你說什麼一百一十敗,那是什麼?”
“是我和蕊瑤比試下來她輸掉的次數。”
“你呢?輸了多少次?”
“全勝。”
“是你倆的愛好?”
“當然不是。是她總喜歡在某些事上要跟我較勁。”
“為何?”
易雪汐細思一會,面露驚訝地轉向他,問:“為何?”
“你與她較勁不下百次,竟反過來問我。”牧明煦露出一絲苦笑,“難道你沒想過此事?”
易雪汐擡起手指輕輕地摩挲下颌陷入沉思。
攜着涼氣的風拂過猶如秋霜凝結而成的白皙清冷的臉龐,從雙頰中透出的暈紅似是雪中盛綻的紅梅,麗若朝霞。
牧明煦凝目而視,靜靜地相随,直到易雪汐再次轉向他,他方回神收起視線。
“想不出原因。”易雪汐沒有留意到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異樣,仍舊苦思剛才的事,“我記得以前跟她關系還不錯,為何?”
沉吟片刻,她像是丢掉包袱一樣舒展眉宇:“想不出便不想了,以後有機會再問她。”
“不錯,不必為此徒添煩惱。”
“是你問起。”易雪汐斜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起一事,跟牧明旸有關。”
牧明煦一頓:“是什麼事?”
“我和你弟大概五歲那年見過。”
“見過?”
那時正值冬天,易雪汐一家到寺裡禮佛。尚年幼的她因外出興奮,本性又頑皮,竟喚上侍女陪她在寺裡玩捉迷藏。
易雪汐隻顧着找地方躲藏,沒有留意周圍的環境,待發覺之時,已經不知道身在何處。
既找不到爹娘,又認不得路的情況下,易雪汐有些害怕得不知所措,開始泛紅的眼眶被寒風吹得生疼,哽咽時吸入的冰冷氣息刺得喉嚨發顫難受。
“你在這裡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易雪汐渾身僵硬,她順着聲音緩緩轉過臉,看見旁邊的石階上站着一個大約七八歲的男孩,稚嫩清秀的臉龐藏在有着一圈白色絨毛領子的鬥篷裡。
對方見她一雙泛紅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一直沒有應聲,便再次問道:“迷路?”
易雪汐生硬地點點頭。
“這座寺确實有些大,我帶你回大殿找寺裡的住持,請他幫你找爹娘。”
易雪汐仍舊隻是點頭。
那人走下石階,牽起易雪汐有些冰涼的手,一起前往大殿。
甫回到供奉佛像的大殿,恰巧碰見正自焦急的易玉佑。他看見易雪汐的時候,松了口氣,雖想好好說教,瞧她眼眶微紅又于心不忍,最後隻說道:“别再亂跑。”
他向送易雪汐回來的人道謝後,領着她到寺院準備給易家人休息的屋子。
說到此,易雪汐瞪着旁邊的人,不滿道:“笑什麼?”
“興奮得亂跑,确實是你的風格。”
易雪汐冷哼一聲。
“怎知領你回去的人是明旸?”
“那件鬥篷,回去的時候碰巧聽見家下人稱他為二少爺,那天我聽大哥講起你們家也在。”
“原來如此。”牧明煦若有所思道。
易雪汐眯起眼端詳他的神色,說:“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有事瞞着我。”
“是啊。每個人都有事瞞着其他人,我肯定不是唯一一個。我相信易小姐同樣有事瞞着我。”
聽他輕飄飄地帶了過去,易雪汐嘟囔道:“還說比你弟正常,我看你更像一隻小狐狸,比誰都狡猾。”
“到了。”
易雪汐回過神發現不知覺中走到平時自己翻牆出入的地方,她一路和牧明煦聊天聊得專注,不曾想被他牽引着走到此處。
“多謝易小姐送我一程。”
易雪汐撇撇嘴道:“下次絕不送你。”說罷縱身一躍,如一隻鳥一般輕松地越過牆頭。
牧明煦靜靜地看着身影消失的方向,想起寺院裡遇到那張小臉,不由得輕聲笑道:“沒想到當初因迷路而害怕人,現在膽子倒是大得半夜翻牆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