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龍精靈的出現,面前的畫面消失,周圍的場景霎時間恢複成原有的秩序。
花雲的匕首已經刺向陶笛,在火龍精靈面前堪堪停住。
——咯咯咯。
精靈的笑聲清脆如鈴铛,無懼刀刃的威脅,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陶笛扭頭看向頑皮的精靈,輕輕眯起雙眼,似乎要将那小東西看清楚一點,随後,他費力地擡起了右手。
火龍精靈的小手輕輕捧着刀尖,往外推了推,随後笑着落到陶笛的指尖上,朝他歪頭淺笑。
陶笛的臉上,原本緊鎖着的眉頭緩緩舒展,他不再咳嗽。精靈的觸碰仿佛讓他的身體感到好受了一些。
在他眼中,火龍精靈身上散發着瑩瑩紅光,那紅光帶着一股輕微的涼意,沁人心脾。
“原來這就是臨終儀式啊,”他問閻流星,“看着不像常規套餐,是你給我專門做的嗎?”
閻流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陶笛:“謝謝你,可我明明沒有給你加錢啊……不過,我還是有些積蓄的,你可以找我的律師拿……”
閻流星搖搖頭,沒頭沒尾地蹦出來一句:“……對不起……”
“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你明明沒有虧欠我的地方……”
陶笛脖頸處的标記開始散發出亮光,約定的時間到了。
陶笛:“流星……讓我走吧……”
淚水灑落,閻流星還想掙紮,可看到陶笛滿足的眼神,他又猶豫了。
最終,他從口袋裡拿出陶笛的管家,輕聲說:“生命芯片,收斂。”
陶笛的管家應聲而動,霎時迸發出膠卷一般的光帶。
火龍精靈的視線在兩人的臉上流轉,忽然,他從陶笛的手指上站直身體,拖着星光一般的尾巴,飛向即将坍塌的穹頂,飛入那個正敞開大門的金絲鳥籠。
霎時間,周圍的火舌騰空而起,化作千重花瓣,朝火龍精靈的身上彙聚而去。
逃亡的人紛紛駐足而觀,從未停歇的拍攝、錄像變本加厲。
陶笛怔怔地看向那火龍精靈,看着他不斷變大的身形,看着花瓣在他頭頂上聚集成玲珑剔透的龍角,雕刻出綢帶般飄逸的龍須,舒展開巨蟒一般的身姿。
直到龍鱗加身,巨大的鷹爪将那道囚籠踩在腳下,撕裂成碎片。盤旋在教堂之巅的火龍倏然睜開雙眼,對天發出陣陣長嘯。
周圍的火焰瞬間沸騰,轉眼又變得平靜,如水,如霧,被清風卷至半空,飄散在十字架身下。
許久未見的陽光透過彩色琉璃,散落其上,折射出如極光般曼妙的身影,又如雪舞片片灑落,呈現出極緻幻境。
在那幻境中,陶笛的作品如走馬燈一般,一幀一幀,緩慢移動,從最初的意氣風發,到聲名鵲起,再到悲壯墜落,記錄了陶笛一生沉浮。如今,它們将陪伴其主人,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閻流星的管家發出鳴叫:“收斂完成,請進行最終确認。”
“……”
閻流星知道,生死簿上的“确認”鍵已經彈出來,陶笛也是時候該走了,可他的手指停在半空,遲遲不敢按下去。
陶笛看着面前的景色,笑了,也哭了。
“流星……謝謝你……為了我這個陌生人……辛苦了……”
不是,這不是他想要的……
也許是他許願的方式不對,抽盲盒的時候出了岔子,出了這麼個華而不實的東西。
系統,你出來……
我要再抽一次……再給我抽一次!
四周空蕩蕩,隻有烈火燃燒的聲音,沒有人回答。
“流星……别顧着哭……看看我……”
陶笛往流星的方向擡了擡手指,可惜沒有擡動。
花雲走上前來,跪在他身邊,猶如虔誠的信徒,貼上他的手背,随後緩緩覆上閻流星的臉頰。
閻流星視線模糊,隻能看到陶笛微微開合的雙唇,卻什麼都聽不見。
可透過掌心,閻流星感受到了陶笛心中的喜悅。
那股喜悅正在對他說:
——謝謝你。真心的,謝謝你。
——這一生,我無憾了。
林玥:“閻流星!”
教堂的屋頂開始坍塌,閻流星被林玥一把扛到了肩上。
“陶笛!陶笛還在那裡!”
閻流星掙紮,換來的隻有更加有力而粗暴的鉗制。
“閻流星!給我聽話!”
“我不要!”
他逐漸力竭,最後隻能趴在林玥的肩膀上,怔怔地看着不斷遠去的陶笛的聲音。
火龍精靈消失了,腕上的管家停止了鳴叫。
閻流星再也不需要按下那個讨人厭的“确認鍵”,生命芯片已先他一步,将陶笛判定為“死亡”。
橫梁被燒斷,穹頂在墜落。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屹立數十年的十字架砸向了地面。
火光中,閻流星看到了花雲。
花雲依舊跪在陶笛身邊。那一刻,她輕柔俯身,抱住陶笛逐漸冰冷的生體,一起葬在了十字架下……
火勢越來越大,林玥将閻流星扛到了院外安全的地方,才将他放下。
他死死拽住閻流星的雙臂,說:“站在原地别動。這裡人太多,救護車和消防車進不來,我得過去一趟……閻流星!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劇烈的搖晃使閻流星回魂。他看向林玥,垂下眼眸,輕輕地點了點頭。
“……等我回來。”
大概是閻流星的狀态過于慘烈,林玥的語氣忽然變得柔和。
他用指尖抹去閻流星眼角處滾燙的淚珠,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