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怔愣片刻,自己回頭見李承胤握着自個手腕,下意識掙紮。
“别動。”
梵音驚慌,“殿下怕不是病糊塗了?”
見他眉眼都耷拉着,神情頹萎,他啞着嗓子,聲音悶悶的,“陪我。”
梵音頓時便軟了心,當下也不知說甚好。
室内安靜得隻剩下微風的呼吸,李承胤不松手,她也沒了動作,相視無言。
清風送來半床花影,心跳随着手中溫度漸漸同頻。
不等梵音開口,李承胤便松手,“對...對不住,我失态了。”
“原是殿下将我當作無聊時消遣罷了。”梵音冷丁冒出這句,但出口便後悔。後者聞言一頓,“你...你在胡說什麼...”
“賈總管說殿下高燒已退,我想着來看看。”她眼神飄忽不定,背着手,指尖不斷刮蹭指腹。
李承胤頭昏腦脹,直至眸中清明慢慢恢複,方才意會她言下之意。卻不忍心戳穿,當即另起一話茬,“聽将夜說你立狀,稱要在三日之内找到解藥?現下怎樣?”
梵音搖頭。
李承胤低聲悶笑,“你就不怕他們把你生吞活剝了。”
“這才第一日,殿下何故要說風涼話。”她對這俏皮話表示不滿,“船到橋頭自然直,車行山前必有路。我既然應下,那便不會食言,大不了留在兖州城,大夥一道死。”
她說的豪言壯語,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決心。李承胤笑着看她半晌,慢慢垂下眸子,劃過一瞬冷意。
要你陪葬,他們還不夠格。
...
眼瞅着也呆了半個時辰,她在李承胤這寒暄半天,直稱,“眼下無事,殿下好生歇息,若是有什麼要緊的,我自會讓賈公公前來禀報。”說着,不等李承胤開腔,腳底抹油,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洛陽,皇城内。
今個是豔陽天,重檐屋頂上的琉璃瓦被曬得明光锃亮。麻雀在亮花筒正脊上稍停片刻,便燙得振翼高飛。
青衣太監穿梭在殷紅宮牆之下,跨過永福門時,稍不留神,便給門檻絆倒摔個狗啃泥,旋即起身,踉踉跄跄繼續奔走。
待到實榻大門前,擡頭看去,匾額上刻出三個金燦燦大字——嘉福殿。
當下拍拍衣袖上浮灰,深深吸一口氣,将一顆心提起,絲毫不敢松懈。
剛踏入門,就見一鴛鴦戲水照壁,将其繞過,沿着甬路,穿過東涼亭,便可聞及撲鼻花香。眼前豁然,麗日鎏金,清風吹來一陣女子嬉笑。
快步行至數步,下了踏跺,就見前處檐廊下跪了四名宮婢太監。
而左側花圃前,一宮婢撐傘,另一人手持朱漆竹骨金箔扇,其中年紀稍小宮婢,雙手端着托盤,将金漆雕花剪遞到華服女人手邊。
“娘娘金安。”青衣太監上前作揖。
女人隻停頓片刻,卻未轉身,“咔嚓”一聲剪下一朵牡丹花,懶懶道,“起吧。”
“哎。”青衣太監答應一聲,餘光帶過檐廊下幾人,但不做聲。
“小喜子,你來瞧瞧這花,本宮特意求皇上從曹州移植而來,好生養着,卻還是這副短命樣,開得不景氣。”女人側過身,将花放在身旁宮婢發髻間擺弄,“這樣好多了,果然是年輕貌美,本宮要是男人瞧了着也要栽跟頭。”
周青喜呵呵笑,谄媚道,“娴妃娘娘國色天香,怎是這些庸脂俗粉可曾比拟。”
“能讓承胤心動神馳的,又怎麼會是庸脂俗粉。”隻聽上首歎氣,随即轉過身,将剪子重重放在托盤。
一不留神便漏了全貌,生得是豔麗驚人,瓊英膩雲,叫人瞧了不心下贊歎。
娴妃由宮婢攙扶着進了正屋,在羅漢榻上坐定。
“繼續說,皇上今個都去了哪?”
周喜青快嘴翕動,“陛下下了早朝便一直在式乾殿批折子,晌午在崔夫人哪用飯。”
娴妃手指尖攪着帕子,語氣輕快,眉梢卻看不出端倪,“皇後寵冠後宮多年,如今應該歇歇了。”但話及此處,又多了幾分憂愁,“可憐我那傻兒子,偏偏就對皇後身邊的姑娘動了心思,當真是無所忌憚,連帶着家族繁榮興盛,子孫後代仕途也都不顧了!”話音落地,那青花茶盞也碎落在地。
殿内衆人盡數下跪,周青喜忙道,“娘娘息怒,五殿下隻是一時糊塗,待他想明白後,自然...”
“想明白!他倒是想明白,決意留在兖州,這叫什麼?他李承胤是忘了肖家百年基業,忘了自己身上背負的重擔嗎!”
娴妃說到氣處,捂着心口直喘。
身旁婢女桃綠見了,立刻拿來湯藥侍奉她飲用。
“娘娘您這是何苦,皇後一族總歸是沒了氣數,何必動這麼大肝火。”桃綠給她順氣,寬慰道,“實在不行,待殿下回洛陽後,找個理由打殺了便是,陛下對皇後忌憚着,又怎麼會留下她的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