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無忌早知如此,光聽聲還是蓦然一抖,心中已然涼了一半。
聽裡頭又喚一聲,他知曉躲不過,隻好梗着脖子,硬着頭皮,掀開簾子爬進車廂内,“殿下,您...您醒了?”
他不敢擡頭,蜷着身子縮在車輿一角,晾了許久,給他氣都吓短了幾分。
才聽得上首道,“你很有本事,都開始替本王拿主意了?”
“殿下!奴才也是不得已啊,娴妃娘娘在宮内心急如焚,隻盼您能早日回洛陽,又聽聞您得此疫症,這...這才出此下策!”賈無忌以額抵地,打拍子似的往上撞,饒是車外虎贲護衛也能從群馬蹄踏聲中聽見。
将行将夜不曉得其中款曲,昨夜啟程時,殿下與賈無忌先行一步,兄弟兩人安插好暗哨,這才星夜趕來,本想着殿下身體不适,這一路上才沒露面,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賈無忌向來是個慫小子,這次居然膽大包天,做出這等犯上背主事來。
兩人相視一眼,紛紛不敢入内。左右賈總管吉人自有天相,這小子自求多福吧。
李承胤見他這副窩囊樣,頓時怒不可遏,起身上前,一腳踹在他肩頭,“蠢貨,知不知道你壞了大事!”
當即生起鈍痛,他險些一骨碌滾下馬車,這才知曉殿下是真動怒了。
他猛然擡頭,見上首眸色陰沉,語氣甚無波瀾。
“領着豫王府的俸祿,奉得卻是嘉福殿的命。好得很,這差你也别當了,回洛陽後洗幹淨脖子等着,砍了頭自個給娴妃娘娘送去。”
此話一出,賈無忌霍地擡頭,見李承胤眸光冷冷谛視着他,想必是動真格。他顧不得身上疼痛,跪着朝他爬去,“奴才在王府侍奉十餘載,事事躬親,納忠效信!殿下自小性子恬漠疏索,不愛詩詞雅集,赴宴交際,每日不是在崇文館溫書,就是待在上林苑練習射。就連對前朝之事不問不聞的先皇太後,瞧着也是無不稱贊。殿下德才兼備,文武雙全,亦有龍鳳之姿,哪是那些個皇子所能比拟?眼下朝中不乏臣子拜倒豫王府門下,如此大好前途...不能折在女人身上。宋娘子與殿下相識不過期月,如今為了她,連身子骨都不顧。兖州一事,殿下染病,奴才也是瞧在眼裡,痛在心裡。如此行事,冒犯殿下,屬實該死!俗話說‘兒行千裡母擔憂’,娴妃娘娘對殿下舐犢之愛,倚闾望切,望殿下莫要為了奴才與娴妃娘娘生出嫌隙!”說罷,長長拜倒,以額觸地。
片時,車輿内響起哂笑,李承胤摩挲着小葉紫檀串,目光審視,“看來我對手下人還是太和善,縱得你們一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來插手我的事!”
“将夜進來。”
簾子掀開,擠進一線光亮,車輿内清明片刻,随後又暗下。
“殿下。”将夜抱拳單膝下跪。
賈無忌低着頭,等待上位者對自己命運的審判。
車内頓時陷入一片寂靜,隻剩珠串來回碰撞輕響。
良久,李承胤開口,語調平平,甚無起伏,“手太長,那砍掉吧 。”
賈無忌一口氣沒提上,身子一軟,就要癱倒。
“殿...殿下...”将夜遲疑。
後者無視,“魏铮在哪?”
将夜怔愣片刻,回道,“鷹嘴崖的土匪東躲西藏,就是不肯現身。”
“剿匪剿到西天了。”
李承胤掀開簾子,走出馬車,見官道上,浩浩蕩蕩行軍隊伍一直延伸出十來丈遠。
一眼望去,見天地之間被黃沙暈染,沒了邊界。遠處烏雲滾滾而來,如墨翻湧。雷聲低鳴,天地之間都在震顫。天黑了。
山下軍營之中生起篝火,甲冑有遠及近,魁梧身影映在中軍大帳上。
帳簾掀開,男人卸下頭盔,交給侍從兵,随後在左手位坐下。
“人都齊了?”
衆将朝主位看去,“随時聽候督帥調配!”
男人指尖微挑,虎符在半空悠悠蕩過半圈,掉下時落在手心。
魏铮目光掃過衆人,“諸将最近辛苦,浪費這些時日,隻為剿滅這些個不入流山匪。可誰讓兖州軍防無用,隻能讓我們給他們打個樣。”
衆人聞言哄堂大笑,“辛苦個啥!回頭督帥多給月錢就成。”
章钊座下一将士耍寶,被他重創一拳,便癟着嘴不敢說話了。
魏铮輕咳一聲,場上瞬間肅靜。
“帶回的人呢?”他朝王寒聲挑了挑下颌。
王寒聲起身叉手,“在軍帳之外。”
“去看看。” 魏铮從主位起身,往賬外走去,衆将緊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