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琉轉頭隻見慕鶴已倒在地上。她抛下沈大夫飛身掠去,剛觸到他的身體便如墜冰窟,慕鶴渾身冰冷得不像活人,眉睫都凝着白霜,唇色泛着詭異的青紫。
“寒毒入心脈咯。”沈大夫慢悠悠踱步而來,腳下碾過滿地碎冰發出刺耳聲響,“這毒啊,會讓人從五髒六腑開始聚寒。”
他突然俯身,混濁的眼珠緊盯着千琉,“想知道解法嗎?可惜目前隻有我知曉解毒方法。”
千琉不想再和他廢話,正欲發作,沈大夫卻陰恻恻地笑道:“有些話還是讓她親口告訴你更合适。”
言罷,殘損的門口。夜露沾衣的雲霜緩步而入,單薄的白衣在風中飄搖,宛如一縷遊魂。她蒼白的唇瓣輕顫:“千姑娘,你聽我說,此事實非得已....”
“好一個‘實非得已’!”千琉劍鋒一轉,在地面上劃出刺目火星,“雲小姐若真有心求助,何須用這等下作手段?現在立刻讓這老東西解毒,今夜之事我便當從未發生!”
雲霜纖指緊攥,指節泛白堅定道:“恕難從命。但千姑娘放心,待事了之後,我們定會解了慕公子身上的寒毒。”
“住口!”千琉怒極反笑,“好個颠倒黑白的說辭!你們設計害人在先,倒成了我該感恩戴德?”她反手将佩劍插回鞘中,背起昏迷的慕鶴,少年冰冷的吐息拂過她後頸,激得她渾身一抖。
“這寒毒我自會破解,至于清水城。”她轉身時衣袂翻飛,“我倒要看看,明日朝陽升起時,城主府還能剩下幾塊完好的磚石!”千琉覺得再和這兩人待一起下一個瘋的怕不是她。
沈大夫聞言臉色驟變,下意識想要上前阻止。雲霜卻突然上前三步,在滿地狼藉中重重跪下:“千姑娘!”她仰起的臉龐上淚痕宛然,“若非要誅殺那竊據城主之位的妖物,我豈會如此。”
“我說過要我幫忙就現在解毒,否則免談!”千琉沒有絲毫讓步,劍鋒直指雲霜咽喉。
沈大夫再也按捺不住,閃身擋在雲霜面前:“放肆!小姐說了事成之後就會解決,你分清楚位置。”
“老東西!”千琉深呼一口氣,揮劍将沈大夫逼退三步,“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她目光如刀般剮過沈大夫,突然想到什麼冷笑道:“事已至此,既然你們執意要玩這種把戲,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們,雲小姐,不妨看看你的手背。”
月光下,雲霜擡手纖細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已布滿猩紅疹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不知雲小姐可記得我遞你的那方帕子?實話告訴你,當時我在上面下了劇毒,世道險惡,我早覺不對勁,若不備這一手,今日豈非要任人宰割?”千琉對着二人嘲諷道。
沈大夫聞言臉色劇變,一把抓過雲霜的手腕細看,臉色轉變為慌張。不待雲霜開口,他的身軀先劇烈顫抖起來:“老朽、老朽這就告訴你解毒方法!”聲音裡滿是驚惶,“求姑娘給解藥!”
千琉反手将佩劍歸鞘,她繼續譏諷道:“早這般識相,何必鬧到這般地步?”
沈大夫二話不說,立即從千琉背上接過慕鶴。他的手指迅速結印,一股溫和的靈力自掌心湧出,在慕鶴冰封的經脈間流轉。千琉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恰逢此時,餘光中一抹異樣吸引了千琉的注意。她轉身走向坍塌的牆壁,碎石堆後竟露出了剛剛的地道。方才的激戰已使地道入口完全塌陷,隻餘下一個不知深度的坑洞。
千琉甩手,一張火符打着旋兒墜入坑底。
火光中,坑底景象令她瞳孔驟縮幾具人形橫七豎八地躺在碎石間,火符燃盡的刹那,千琉看見其中一人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千琉猛地轉身,發現雲霜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這位少城主眼中是掩不住的悲憫。
“他們還活着。”雲霜的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這些都是我暗中尋訪的修士修為不俗,卻終究敵不過古廟邪祟。”她苦笑着搖頭,“若讓他們貿然參與祭典,隻會白白送命。”
另一邊,沈大夫收功而立,他陰沉着臉對千琉喊道:“喂!我已解了大半寒毒,你何時給小姐解毒?若再拖延,後半段休想老夫出手!”
雲霜聞言猛地轉頭,淩厲的目光讓沈大夫頓時噤聲。她虛弱卻堅定地說:“沈叔,解了後半段。”沈大夫不甘地跺了跺腳,終究還是灰溜溜地退回慕鶴身旁。
“千姑娘。”雲霜強撐起身子,“明日黃昏,城主府西側角門,屆時我會告訴你一切。”
千琉沉默地背起尚未蘇醒的慕鶴,轉身朝外走去,她在門檻處頓了頓道:“不必了。”聲音冷冽如霜,“沈大夫的解毒手法,我已盡數看透。至于你身上的毒。”
夜風卷起她未盡的話語,身影轉瞬消逝。唯有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明日見。”
雲霜望着她離去的方向,沈大夫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長歎一聲,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