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夕照透過雕花窗灑在床上,千琉被臉頰上暖意喚醒。睜眼便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的睡顔。
“!”她如遭雷擊般猛地坐起,交握的雙手因此分離。
這番動靜驚醒了慕鶴。他緩緩支起身子,臉上倦意未消,卻已恢複了幾分往日的清冷。千琉見狀,連忙捧來溫着的茶盞詢問道:“怎麼樣?怪我疏忽,才會連累你。”
慕鶴接過茶盞指尖一觸即分,他安慰道:“師姐不必自責,我已經沒事了。”垂眸抿了一口,神色平靜得近乎疏離,氤氲的霧氣模糊了神情:“多謝師姐照料。”
千琉剛要松口氣,卻見少年忽然擡眸,眼底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不過更該謝師姐為我舌戰群雄。”最後四字被他念得極輕,像羽毛落在人心頭。
“你都聽到了?”千琉驚訝道。
“字字分明。”慕鶴學着她當時冷厲的語氣,“明日朝陽升起時,城主府還能剩下幾塊完好的磚石。”尾音上揚,帶着幾分戲谑。
“你不是昏迷了嗎?”千琉抓住了關鍵點接着問道。
“身子不能動,耳朵卻靈得很。”慕鶴解釋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不過師姐倒是沒有像先前說的那樣,若是拖累就一劍了結了我,倒讓我有些意外。”他将最後一句在唇齒間細細碾過,似在品味其中深意。
千琉聞言面不改色,隻将手中長劍擦拭歸鞘,發出一聲清響。“并非心軟。”
她來到窗邊側過臉,酒肆傳來的喧嚣混着脂粉香,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她凝望那片繁華道:“既随我下山,要死也該死在對得起的地方,否則的話。”話音微頓,“太不值得。”
慕鶴眼底笑意更深,“師姐說得對,若真要死,也該死在更熱鬧些的地方。”
話音剛落,遠處恰好傳來夜市的鑼聲。那聲響穿過長街,倒是驚起檐下一對栖息的燕子。
随着最後一縷夕照沒入西山,二人踏着漸起的晚風前往雲府,朱漆大門前,雲霜一襲月白襦裙迎風而立,身側站着面色陰郁的沈大夫。不知已在此等候多久。
“千姑娘,我還當你們不來了呢。”雲霜眼中漾起漣漪般的笑意,伸手欲挽千琉,卻被不着痕迹地避開。
她也不惱,隻将手收回袖中,沈大夫似乎并不想看到他們,冷哼一聲甩袖而去,雲霜轉頭望着沈大夫離去的背影:“沈叔性子古怪,莫要見怪。”
跨過門檻,穿過三重垂花門,眼前景緻令人屏息。腳下的廊柱盛着夜色,向廊外小院望去,假山間的流水潺潺,侍女們捧着食盒穿梭其間,井然有序。
雲霜在月亮門前駐足,指尖掠過一株垂絲海棠。她忽然指向西側廂房道:“請随我來。”
膳廳内,侍女們魚貫而入,呈上的珍馐很快鋪滿整張紫檀圓桌。待最後一位侍女合上門扇,室内頓時陷入一種詭異的靜谧。
千琉看着佳肴,無端想到了之前吃到的鲈魚,她端正坐姿,靜候主家先動筷。雲霜見狀蹙眉:“可是菜色不合二位的胃口?”
“雲小姐。”千琉不想再拖延,直截了當用指尖輕叩桌面,“關于古廟之事,該說清楚了。”
雲霜執壺斟茶的手微微一頓。茶湯在白玉盞中打着旋,她忽然輕笑一聲,先自飲一口:“我确實該坦白了。”
“從初見那日起,我就在注意你們的行蹤,并且打算引導你們前往古廟。”她纖指劃過盞沿殘留的水痕,在圓桌上畫出蜿蜒的痕迹。
“那些石像,所謂的守護神。”嘴角勾起譏诮的弧度,“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堆廢石罷了。”
千琉托腮的手微微收緊。眼前人前日還虔誠供奉石像,今日卻口出惡言,這番轉變着實蹊跷。
雲霜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低垂,凝視着眼前升騰着熱氣的湯羹“你們可知,我等待這個機會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