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從極深處來,蜿蜒彙入大澤。大澤如鏡,倒映着陰沉天色。道人沿岸而行,水面泛着冷光,偶見魚影掠過。對岸野草叢生,矮樹稀疏。
雨落了下來,道人無視風雨,腳步不停。山徑泥濘,水窪裡破碎的雷光隐現,白鹿踩着淺淺的水花,蹄印很快被雨水抹去。沒有鳥鳴,沒有獸迹。隻有山,隻有水,隻有無盡的風穿過山林,嗚咽如歎。
一道雷光劈開雨幕,直取道人。道人總算止步,引風畫圓,雷光消弭。低吼自遠山傳來,夾雜着風嘯雷鳴,如萬鼓齊擂,震得雲層翻湧,大澤沸騰。小白鹿驚退兩步,耳尖顫動,卻未逃開。它低頭蹭了蹭道人的手背,像是催促,又像是無聲的相伴。
百丈外的山壁轟然碎裂,亂石崩雲間,一道青黑巨影破山而出,四蹄繞風,所過之處,空氣扭曲爆鳴。
身如小山,其狀如犀,目若赤晶,有光如燭,額前獨角瑩白刺目,紫氣萦繞,閃爍風雷。
玉角犀,洪荒異種,常栖雷澤附近,通體玄甲,刀兵難傷,而真正令人忌憚的是額前那支角,非骨非玉,風雷随行。
雲和風、雷皆源自氣象,後分化成獨立大道,有轉化之機,都略克她。
玉角犀輕輕擺頭,風止,雨凝。
下一瞬,萬丈雷光自犀角迸發,如天劫降世,所過之處山石融化,大地犁出百丈焦痕!雲霄竹杖一收,風雲變幻,風生水起,水土合流,風雲泥石流彙聚形成太極圖,硬接雷光。
轟!
太極破碎,泥沙龍卷風炸開,山巒崩塌,雲霄倒飛而出,半空中袖袍一揮,風核破空,化作八道飓風鎖鍊纏向玉角犀。異獸怒嚎,玉角雷殛電閃,雲霄不閃不避,閉目凝神,以心為劍。
“斬!”
意念所至,一劍斬出,沒有山河破損,沒有分光斷影,斬心不斬身,無視一切防禦、神通。
無盡恐懼、壓抑、不甘、絕望,無盡黑暗籠罩玉角犀的心。
喀嚓!
一聲脆響,犀角應聲脫落,迸出幾縷細碎的電光。玉角犀發出最後一聲哀鳴,不甘倒地。身軀掀起漫天塵暴,被風雨沖刷。雲霄青竹拄地,咳出一口鮮血,歎了口氣。
将心神入劍,化無盡黑暗,吞噬人心,誅心亂神。是雲霄最近琢磨出來的左道劍術,極耗精氣神和心力。
雲霄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白鹿有夫諸血脈,血統高貴,生而吉祥,所過之處生機勃勃,象征生命和希望。怎麼她這個好像衰神附體了一般,一路引來許多觊觎,麻煩災禍不斷。唔,麻煩是麻煩,生機也确實有,至少她這段時間氣運漲了不少。
虛空泛起漣漪,一塊表面斑駁,布滿神秘紋路的龜甲出現在她手中。
她凝視着棕褐色的龜甲,在這龜甲的中間段,一條細如發絲的黑線正悄然蔓延。這條黑線是劫氣的具象化,它如同一條毒蛇,沿着龜甲的紋路緩緩爬行,吞噬着雲霄的氣運。
雲霄入劫極淺,按理說黑線應該從尾部開始上漲,但是她承接了玄龜近三萬年的劫運,劫也是運,每日消耗已是極大,若非玄龜九成氣運補充,僅憑她自身氣運一時三刻也就消耗完了。
玄龜生在北冥,長在北冥,一身劫氣,卻受北冥供養,怎麼不是氣運所鐘呢。
方才雲霄的氣運大增,黑線的蔓延速度停滞了一瞬,甚至微微後退了些許。這是因為氣運的擴張暫時壓制了劫氣的吞噬速度。這種壓制隻是暫時的,劫氣很快又恢複過來。而且吃起來更加歡快,黑線的顔色變得更加深邃,因為它被氣運滋養得很好,成長速度比之前更快。
随着它不斷壯大,吃的會越來越多,爬的會越來越快,如同一個無底洞。
當這條黑線串起所有紋路之時,劫氣會化龍而出,也就意味着她氣運衰竭,死期到了。入劫之人為了不被劫氣吞噬,隻能想辦法增加自己的氣運,還要鎮得住。不同境界所能承受的氣運有限,多的會流逝,所以無論是個人還是一方勢力都會選擇靈物鎮壓氣運。
如今輪回未出,紫霄宮第三次講道才剛剛開始不久,距離巫妖決戰至少還有三千年的時間。大戰來臨之時,劫氣最重,老烏龜十死無生。隻是龜殼碎則鎮壓失效,屆時玄龜所有的劫運會被帶動向她湧來,這就是他說的頃刻會被劫氣吞噬。
現在玄龜算計她,是因為她不如他。可算他的人是天道是聖人,她還有機會,而他縱使費盡心機,又怎敵天地衆生願力凝聚......
擺在她面前的破局之法有三:一是找個氣運無窮的金大腿,比如說天地日月聖人或者一族、一教。一個人的氣運根本無法支持劫氣的吞噬,隻有一方勢力的龐大氣運才能供養入劫之人。
天道地道日月聖人,都不用想,她沒那麼大臉。她也沒什麼親族,再說她現在一身劫氣,也怕連累人家,那就隻剩下妖族或者巫族。
再就是殺人奪運,以殺破劫。你要殺人,還得是比你氣運強的人,人也要殺你。不殺人,必死無疑;殺人,九死一生。循環往複,無盡殺戮紛争,這就是劫氣的可怕之處,一旦沾染,不死不休。
最後是找能做天柱的東西代替老烏龜的四條腿,或者保住不周山不倒。
理清了思路,還是得提升實力。
雲霄擡手虛抓,那支瑩白玉角飛入掌心。觸手刹那,紫青雷紋驟然亮起,蒼灰風痕流轉不息。
"先天法則融合的奇物..."她指尖拂過角上道紋,雷光在指縫間跳躍,"竟生在兇獸顱頂,當真是造化玄奇。"風核徹底消散,她就又得了一道風雷法則。風興雲蒸,這才是命裡注定的緣分。可惜先天庚金還沒有着落,她何時才能鑄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