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赤足立于嶙峋礁石之上,素白衣袂垂落溪澗。她仰首飲盡壺中濁酒,随手将青石酒壺抛入湍流,忽而放聲長歌:
"滄浪之水清兮——"
聲落,山澗急流為之一滞,水花懸于半空凝成珠玉。
"可以濯我纓。"
指尖輕點,溪畔頑石沁出晶瑩水珠,折射出萬千虹光。
"滄浪之水濁兮——"
澗底沉沙翻湧而起,在觸及她衣擺時驟然靜止,如凝固的墨色畫卷。
"可以濯我足。"
最後一字落下,足下湍流轟然退散,露出布滿青苔的蜿蜒河床。
河床深處,幾縷血色藤須悄然縮回石縫。
雲霄赤足踏在濕潤的青苔上,碾過一塊凸起的卵石。石縫裡傳來細微的"吱呀"聲,像是某種活物吃痛。她唇角微勾,繼續向前走去。
山谷被血色藤蔓覆蓋,層層疊疊,如一張巨大的蛛網。藤蔓深處,傳來低沉的喘息聲,混着金屬摩擦般的 “咔咔” 響。
她走近幾步,藤蔓忽然蠕動,露出其中被纏繞的一條五爪黃龍。龍鱗黯淡,龍軀幹癟,無數倒刺深深紮入血肉,貪婪地吮吸着龍血。
暗金龍血都順着倒刺滴落,發出細微的“嗒嗒”聲。
黃龍察覺有人靠近,艱難擡頭,渾濁的眼睛望了過來,聲音嘶啞:"道…道友…救......"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帶着絕望的顫抖。
“莫多管閑事……” 伴随着整座山谷的震顫,枯啞的聲音響起。
來都來了,她可沒打算白來。
雲霄的回應凍結在唇邊。
藤蔓暴起,倒刺如鋼針破空,在她眼前凝固,冰晶順着藤身急速攀爬,凍結的脆響炸開。
凍土崩裂,更粗壯的血藤破土而出,将黃龍纏成猩紅血繭。
“嗷!”
黃龍吃痛猛地甩動龍尾,鱗片與藤蔓摩擦迸出火星。暗金龍血滲入藤蔓紋路,在半空凝成扭曲的符咒。
三根血藤纏住它的脖頸,混着龍吼,“嘶啦” 扯下大片龍鱗。黃龍脊背弓成滿月,利爪剛伸出藤網,腕骨便被藤蔓絞出悶響。
“我跟你拼了......”
龍嘯戛然而止,血藤猛然收縮,雷光在藤鍊間炸亮,又被猩紅藤皮吞噬殆盡。黃龍颚骨張開,金血噴湧,瞬間被旋轉的血藤漩渦絞散吸收。
“太兇殘了!”
雲霄擡指一劃,清光如刃,血藤應聲斷裂。
血藤妖尖嘯,萬千猩紅藤條沖天而起,如巨蟒絞殺而來。雲霄大袖一拂,清光橫掃,百裡藤蔓齊齊崩碎,腥臭汁液噴濺如雨。
整座山谷的藤蔓都活了起來,瘋狂蠕動翻湧。
雲霄指尖輕彈,一滴水珠飛落半空,霎時化作滔天巨浪,轟然傾瀉。血藤妖如雪遇沸水,在浪中扭曲掙紮,迅速消融。
不過片刻,山谷中血藤盡數枯萎,唯餘一地殘灰。
黃龍脫困,身軀縮小,化作一個面黃肌瘦的道人,踉跄落地。他衣衫褴褛,氣息萎靡,卻仍強撐着向雲霄稽首:"多謝道友相救,貧道黃龍,本欲往東海,沒想到......"
雲霄瞥他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禮,我本不是為救你。"
天知道,她是想一道收割的,看在東海老鄰居的份上,算了。
黃龍局促地搓着手:“這、這個……無論如何,道友救了貧道一命,貧道……”
雲霄懶得理會,轉身欲走。黃龍慌忙追上:“道友請留步!”
“還有事?”雲霄側目。
黃龍耳根發紅,神情窘迫:“貧道……貧道被那血藤困了幾十年,如今……如今……”他越說聲音越小,“能不能……跟着道友……”
雲霄挑眉:“跟着我?”
黃龍點頭如搗蒜:“貧道雖不才,打掃洞府、跑腿打雜,還是能做的。”
雲霄嗤笑一聲:“你一條真龍,淪落到給人打雜?”
黃龍憨厚地撓撓頭,露出窘迫的笑容:“貧道愚鈍……總被人騙……與其獨自遭難,跟着道友……好歹能活命……”
“想得挺美。”雲霄見他神色誠懇,話到嘴邊又改口道:“我習慣獨行,帶着你實在不便。”
跟着她?笑話。她在巫族地界行走,帶着條龍,給巫當口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