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盡頭傳來一聲弓弦震顫的嗡鳴，如龍吟，似雷滾，震得山巅積雪簌簌崩落。

雲霄駐足凝望，隻見一道蒼黃流光自天際貫來，所過之處雲層撕裂，罡風倒卷，在長空劃出灼目的焰痕。

“好箭！”

風黎脫口而出，話音未落，第二箭已至。

這一箭更快，更厲，箭身纏繞着磅礴煞氣，如流星墜地，将遠處一座雪峰生生轟碎。

暴雪尚未落定，第三箭破空聲又起。

“咻！”

箭如驚雷，瞬息千裡，直貫穹霄。箭簇摩擦空氣迸發的火光，将沿途飄雪盡數汽化，在蒼茫雪原上犁出一道筆直白痕。

“是大羿部落的羿箭！”風揚踮腳眺望，鬥篷被箭風餘波掀得獵獵作響。

雲霄拂袖擋開撲面而來的雪沫，看見十丈外立着的偉岸身影。

那人猿臂舒張，筋肉如古銅澆鑄，掌中一張玄色巨弓猶自嗡鳴。麻布束腰下雙腿穩若磐石，積雪沒踝卻不見半分搖晃。最懾人的是那雙眼，正直堅毅，如炬如電。

"後羿。"九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赤金耳墜映得她眉目如畫，"我大哥，巫族第一神箭手。"

後羿收弓轉身，目光掃過衆人時，雲霄隻覺有柄無形利刃從皮膚刮過。他濃密的長發在寒風中如海浪般起伏，更襯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剛硬如削。

"九鳳。"後羿聲音铿锵有力，随手将巨弓負于背後，目光在雲霄身上停留片刻，"這位就是滄君？"

雲霄看着這位神話中的射日英雄，忽然想起嫦娥奔月的傳說，心頭微動。她端正神色，颔首道："後羿大巫，久聞羿箭之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後羿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滄君客氣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積雪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我今日前來，正是想請滄君前往我部設立陣法。"

九鳳輕哼一聲："大哥，凡事總該講個先來後到。我早與雲霄有約在先，你倒好，半路截人？"

後羿濃眉微挑，卻也不惱，隻淡淡道："既如此，便依你先來。"

......

大日西斜，一行人往九鳳部落行去。沿途積雪漸薄，露出灰褐色的凍土，遠處已有零星石屋錯落。

忽然，前方人群騷動，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巫急匆匆往一處趕去，腳步匆忙，神色焦灼。

"怎麼回事？"風揚踮腳張望。

九鳳眸光一轉，望向遠處袅袅升起的炊煙："是巫婆婆。"

她唇角微揚，"婆婆的湯可解百疾，平日裡孩子和女人中煞，都找她救命。隻是她老人家行蹤不定，唯有炊煙升起時，才能尋到這茅舍。炊煙一熄，這屋子便會遁世無蹤。"

正說着，一巫族女子抱着個年輕女孩子跌跌撞撞奔來。那孩子約莫十五六歲，面色潮紅，眉心一縷黑氣纏繞，渾身滾燙。女子見到九鳳，焦急呼救："九鳳大人，求您讓巫婆婆救救我家大妞！"

雲霄上前一步，指尖輕觸孩子額頭，忽而皺眉："這是七情六欲煞，我解不了。"

"滄君大人，"九鳳輕笑，"你不懂情啊。"

雲霄眼簾微垂："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非是不懂，而是洗心鎮煞的道理，我還沒琢磨透。"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後羿不知何時已至，與九鳳同時輕吟："問世間情為何物......"

九鳳眉梢一挑，眸中有星火躍動："這話說得可真好聽。"

"啊？"雲霄羽睫輕顫，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這是我家鄉的詩句，很多人都會。"

後羿深邃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終是沉默。那巫族女子已抱着孩子沖進庭院，積雪在她腳下飛濺。

衆人跟上前去，屋子裡擺設很少，隻是葫蘆有很多，牆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葫蘆。一位滿頭銀發，穿着樸素的豁牙老太太正攪動鍋裡的藥湯，湯色漆黑，氣味苦澀，冒着幻彩的氣泡，卻莫名讓人心神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