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聖曆1373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佐恩伯格學院的白薔薇還未到花期，卻已迫不及待地綻開了幾朵。小邁赫德羅站在學院最高的鐘樓上，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着胸前的銀質徽章。那是學院最高榮譽的象征，卻被他随意把玩，仿佛不過是一件尋常飾物。
"少爺，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老管家漢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邁赫德羅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他今天穿着學院特制的畢業禮服，深藍色的天鵝絨面料上繡着銀線鸢尾花，一針一線都彰顯着尊貴。這是父親特意命人從東方運來的料子，據說價值連城。
禮堂内早已座無虛席。當小邁赫德羅步入會場時，原本嘈雜的議論聲突然安靜了一瞬。他能感受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羨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敬畏——畢竟，他是開國元帥的兒子，是那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鐵血将軍"的繼承人。
"以聖光之名，我宣布本屆畢業典禮正式開始。"佐恩伯格公爵渾厚的聲音回蕩在穹頂之下。這位年近五旬的公爵依舊保持着學者的儒雅氣質，隻是鬓角已染上些許霜白。三年前，國王将創辦學院、廣培人才的重任交予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小邁赫德羅站在畢業生隊伍的最前方，目光卻越過衆人，直直望向貴賓席。那裡坐着他的父親，邁赫德羅公爵。即便在這樣莊重的場合，父親依舊穿着那身帶肩甲的黑色戰袍，低調中透着威嚴。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父親微微颔首，這是他們之間特有的默契。
"下面，請本屆最優秀的畢業生，喬伊·邁赫德羅，上台緻辭。"
掌聲如潮水般湧來，小邁赫德羅卻隻是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他緩步走上講台，目光掃過台下衆人。那些平日裡趾高氣揚的貴族子弟，此刻都低垂着頭，不敢與他對視。
"諸位，今天站在這裡，我想到的不是榮譽，而是責任。"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貴賓席上的幾位公爵，"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承擔這樣的責任。"
台下響起一陣壓抑的抽氣聲。小邁赫德羅知道，自己的話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經。塔倫吉納公爵的臉色明顯陰沉下來，而佐恩伯格公爵則皺起了眉頭。隻有他的父親，依舊保持着那副威嚴的神情，仿佛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有些人認為，創辦學院是為了培養人才。但在我看來，這不過是給庸才一個做夢的機會罷了。"
禮堂裡的氣氛驟然凝固。小邁赫德羅卻仿佛渾然不覺，他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繼續說道："真正的貴族，生來就注定與衆不同。"他的目光落在禮堂正中央的家族紋章上，"就像鸢尾花，永遠不會與野草為伍。"
2
聖亞特蘭提斯王宮最深處的書房裡，燭火搖曳。塔倫吉納公爵拄着鑲銀的橡木手杖，緩緩走向壁爐。爐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挂滿曆代國王肖像的牆上，仿佛一位沉默的守望者。
"陛下，您可曾注意過，這書房裡的燭台？"老公爵的聲音溫和而沉穩，"它們總是成對出現，一支燃盡了，另一支也會随之熄滅。"
國王放下手中的羽毛筆，若有所思地看着燭台："老夥計，你想說什麼？"
塔倫吉納公爵轉過身，渾濁的眼睛在燭光下閃爍着智慧的光芒："就像這燭台，世間萬物總是相互制衡。權力太過集中，就如同讓一支蠟燭獨自燃燒，終會釀成大禍。"
"你是說...有人權力過大？"
老公爵沒有直接回答："陛下可還記得，您年輕時最愛讀的那本《治國論》？書中說，君王如園丁，既要讓花草生長，也要适時修剪。或許...該讓蘭斯洛特王子出去看看。"
"但他畢竟是我的獨子，若是出了什麼意外..."
"老臣可以安排得力的人手，都是些不起眼的角色，但個個身手不凡。"
國王展開王國地圖。燭光下，北境的輪廓顯得格外清晰："那就讓他從南境開始，繞道東境，最後再到北境。這樣不會太引人注目。"
"陛下英明。"塔倫吉納公爵拄着手杖，緩緩走向門口，"夜深了，老臣該告退了。願聖光指引殿下。"
書房的門輕輕關上，國王獨自站在窗前。月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闆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脫下一枚青銅戒指，在手中輕輕摩挲。
"來人，去請蘭斯洛特王子來書房。"
侍從領命而去，國王卻陷入了沉思。他知道，這個決定可能會改變王國的命運。但正如塔倫吉納公爵所說，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
3
佐恩伯格學院的鐘聲在晨霧中回蕩，白薔薇爬滿了藍色的石牆。新學期的大講會在禮堂舉行，穹頂上的彩繪玻璃将陽光折射成斑斓的色彩，灑在台下數百名新生身上。
佐恩伯格公爵站在講台上，一如既往地穿着樸素的學者長袍。他的目光掃過台下年輕的面龐，聲音溫和而有力："聖光庇佑你們，歡迎來到知識的殿堂..."
"恕我直言，公爵大人。"
一個矜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開場白。禮堂裡響起一陣壓抑的驚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聲音的來源——小邁赫德羅正從側門緩步走來。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藍色禮服，胸前别着象征學院最高榮譽的銀質徽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佐恩伯格公爵的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來："小邁赫德羅少爺，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小邁赫德羅走上講台，姿态優雅得無可挑剔："隻是覺得公爵大人的開場白太過平淡了。"他轉向台下的新生們，"諸位，你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聽這些陳詞濫調，而是為了成為人上人，不是嗎？"
台下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佐恩伯格公爵沉默地看着這個年輕人，目光中帶着審視。
小邁赫德羅張開雙臂："看看這座學院，它本該是培養精英的搖籃，可現在呢？"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連平民都能踏足這片聖地，簡直是對貴族的侮辱！"
禮堂裡一片嘩然。佐恩伯格公爵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平靜："知識不分貴賤，這是學院的宗旨。"
"宗旨？"小邁赫德羅冷笑一聲，"公爵大人，您太天真了。這個世界從來就是弱肉強食，所謂的平等不過是弱者自我安慰的謊言。"
台下的平民學生臉色蒼白，而一些貴族子弟則露出了贊同的神色。佐恩伯格公爵注意到，有幾個身着華服的年輕人正在悄悄鼓掌。
佐恩伯格公爵看着這一幕，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你說得對，這個世界确實不公平。"公爵的聲音裡帶着一絲苦澀，"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需要努力去改變它。"
"改變？就憑一所學校？"
"就憑每一個願意學習的人，無論他們出身如何。"公爵打斷道，他轉向台下的新生們，目光變得堅定，"真正的貴族，不在于血統，而在于品格。"
禮堂裡一片寂靜。小邁赫德羅的臉色變得難看，但他很快又露出了那抹标志性的冷笑："說得好聽，有些人注定要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價。"
說完，他優雅地轉身離去，深藍色的禮服在陽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佐恩伯格公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他知道，這場風波隻是一個開始。
4
邁赫德羅家族的領地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小牧區裡，坐落着溫思禮男爵的府邸。夕陽的餘晖灑在溫思禮邸的庭院中，染紅了開滿蒲公英的菜園。愛瑞伊坐在後院的橡樹枝幹上，雙腿随意地晃蕩着。一雙清澈的碧色眼眸像極了春日裡新生的嫩葉。她本打算觀察今晚的星象，卻聽見偏廳傳來一陣騷動。
"你這個下賤的賊！"溫思禮夫人的尖叫聲刺破甯靜，"竟敢偷我的銀器！"
愛瑞伊循聲望去，隻見諾埃被兩個家仆按在地上，少年的臉上滿是驚恐。他的母親——府上的洗衣女工瑪莎跪在一旁，不停地磕頭求饒。
"夫人，求您開恩！諾埃他還小，他不認識這些，他不是故意的..."
溫思禮夫人揚起手中的鞭子：“閉嘴！這種小偷就該被絞死！來人，給我把他..."
"等等！"愛瑞伊快步走進偏廳，"母親，這東西是我送給諾埃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溫思禮夫人眯起眼睛："你說什麼？"
愛瑞伊強壓下心中的忐忑，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前幾天我整理房間，發現這些銀器都舊了，就想着送給需要的人。"愛瑞伊轉向諾埃，"我還送了你幾個擺件呢，你怎麼沒拿？"
諾埃呆呆地看着她，瑪莎連忙掐了兒子一把："快謝謝小姐！"
"謝...謝謝小姐..."諾埃結結巴巴地說。
溫思禮夫人的臉色變得鐵青："愛瑞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愛瑞伊挺直脊背："當然知道。您不是常說，貴族應該樂善好施嗎？"
溫思禮夫人盯着女兒看了許久，突然冷笑一聲："很好。既然你這麼喜歡施舍，那就去馬廄喂馬。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馬廄一步！"
5
夜幕降臨，愛瑞伊獨自坐在馬廄的草垛上。一個主意突然閃過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