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信這人一副頂天立地的樣,實則心思深,愛琢磨,求而不得、事與願違對他而言會有更深的打擊。
比如,一場戲,當天的天氣都會要求極緻,過亮過白都會讓折天重新來過。
主演情緒不到位,冷處理方式也是在自我焦慮、斟酌變化。
明亮的白織燈下,甄珎才發現他很憔悴。
從浴室出來的他,罩着水汽,面無表情得似乎提不出一點精神。
待人走近,他眼下青黑,眼眶還有紅血絲。
他本擦着發,見被盯着瞧,撐着電腦椅看她。
時間靜得能看見塵埃。
他罕見的沒穿背心,穿着和她一套的白底藍條睡衣,胸口還有個小蝙蝠。
淩亂的頭發,見不到半點健壯的身影,乏倦脆弱。
突然心酸了下。
甄珎不會去摘星星摘月亮,要透支努力的事勞力又勞心,獲得的快樂大打折扣,甯願保持,維持當下所得。
就像她不會因為學霸環繞而奮發圖強,也不會因為演技受嘲而力證自己,也絕不是自暴自棄,隻是換個賽道來得更簡單。
于她,成功沒有特殊的意義,也就不會産生額外的興奮。
她也清楚,她的任性多虧她爸媽。
所以,這之前的她,除了波瀾壯闊的世界,沒什麼重要的。
說實話,分手的這一個多月她挺開心的,在山河給予的驚詫中大笑,幾乎沒有想起過柯信這個人。
她以為他也如她一般,以自由标榜,不為愛妥協。
他熱愛孤身遊曆,周遊過大半個世界。大三那年曾休學去南非呆了一年,他背着大大物資包的背影猶在眼前,像個抛棄世俗、行走江湖的俠客。
甄珎從未高估自己在他心裡的位置,不去想也就少點惆怅。
她也自發給自己架了心防,不容許他踐踏,他如何待她她便如何。
可眼前萎靡的臉讓她有點讨厭自己。
自己不争不搶,廢了心思追來的男人卻不敢誠摯地愛他,這難道不是懦弱嗎,對他公平嗎?
一個自由的靈魂,甯過一種至情的生活,而不是求安息。
柯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卻眼睜睜見人眼瞳愈加晶亮。
他人剛動,床沿的人像塊隕石迅速炸在心口,抱緊撞進胸口的人,擡手安撫地撫着其鬓發。
察覺不到時間流逝。
柯信下巴觸着她發,終于能安心閉上眼。
初中,柯信就沒有了家,從此他希冀于天地為一體的自由,冰川山脈的聲音就淹沒了他的聲音。
可少女語聲響亮,覆蓋了一切的聲音,他心驚地往旁邊躲,不敢讓她聽到。
法國蒙特卡洛,地中海之濱。
蔚藍的海岸邊正在舉行CH的沙灘秀。
身高腿長、面無表情的模特們踩着80年代極富動感的音樂行走在鋪就的地毯上,看秀人坐在陰篷下端着姿态欣賞。
此次沙灘系列主要展現和現代時尚相呼應海邊運動裝的精緻輪廓,再與海洋的悠遠曆史連接,主要凸顯時光的優雅與溫婉,因此服裝多有紋理設計和大面積的繡花。
柯信望着從遠端走來的人。
她戴着中古式瑪瑙綠的綴有琉璃、愛心、珍珠的多股項鍊,上身麥稈色粗花呢,下身腈綸質感白色波點的縮腳褲,兩隻手腕都帶着袖口,随意地拿着包。
她昂首挺胸地來到展示點,比其他模特定格時間長點,而後又面無表情的返程。
可她兩腮膠原蛋白十足,眼線描得黑也不顯得冷漠,反倒有些可愛。
結束後返回後台,甄珎熱得鬓角都是汗,在各雜志編輯随設計師參觀訪談一番後,才終于在助力的協助下褪下衣服。
換裝後,又與品牌總監和編輯周旋一番才在保安的護送下坐上車。
車外還有人喊她的名字,開窗對粉絲揮了揮手才全身而退。
接過經紀人遞來的水,灌了小半瓶,擔心浮腫,她今日滴水未進。
“看,這次新秀的硬廣已經全面上線了。”
甄珎翻了翻品牌官網,又看了各線下的情況,将Ipad遞回,“這次品牌概念不錯,但服飾不太适合年輕人。”
經紀人将宣傳照放大,點點頭,“你穿上都老了十歲,确實考驗氣質。”
“我們什麼時候回國?”甄珎合上眼,一歇下來身子都綿了。
“明天下午六點,品牌方那邊說要給你寄給禮物。”
拍攝硬廣期間,就收到了品牌方的胸針和手鍊,她睜開眼,“是不是搞錯了?”
經紀人笑了,“當家太子爺多喜歡你你不知道?昨晚不還一起吃了飯。”
太子爺和大多粉絲一樣,對她有顔窕窕的濾鏡,走的第一場巴黎時裝秀,人還主動和她握了手,如今勉強算得上朋友。
想起比她還小的太子爺口齒不清,窈窈窈窈地喊她,她就發笑。
拿起手機,給人真誠發了句語音,“Gabriel,Je vous invite à nouveau à visiter mon pays en échange de Mes Cadeaux.”(Gabriel,再次邀請你光顧我國家,換我送你禮物。)
回到酒店,累得不想動彈,看到微博裡有人吐槽衣服醜,甄珎心道果不其然。
有時候風向标太超前也可以稱為醜。
聽到有敲門聲,以為是經紀人,她起身開門。
随着門緩緩打開,原本還無精打采的人一下笑容滿面,蹦起身挂在來人身上。
“你怎麼來了!”
柯信環住她腿,抱着她往屋裡進。
反手關上門,“上次時裝周錯過,這次不想再錯過。”
聽他輕描淡寫的,甄珎卻抿出了他的赧色,挂着他脖子上,往後仰盯着他,“你不是在修片嗎?”
她一下湊近他,鼻尖對鼻尖,笑得眯了眼,“你想我了!”
柯信無奈一笑,觸到她鼻尖,聲音從胸腔震出來,“嗯。”
低沉磁性得讓甄珎頭皮酥了一下,耳朵瞬間紅了。
她承受不住得偏過頭,收緊手臂,埋進他頸窩,“你變了,你以前從來這樣。”
以前的柯信不愛用嘴巴說,熱戀期也隻熱衷行動,對袒露的情感表達甚至有點過敏。
柯信将人放下,理了理她亂掉的頭發,低下頭,“我覺得我該學着表達,語言好像挺重要的,除了說些廢話,說點掏心話還算有意義。”
分開的那一個月,他反思了自己,甄珎已經是他周遊世界的同伴,不是因為順路才加入,而是因他調了頭,若要留住她,他需要改變獨行的方式,接納她、相信她,多和她說說話,讓她保持活力,沿途也要開花。
簡單的在一起不是相愛,他要她堅定且燦爛。
甄珎恍然大悟,難怪和好後,他過問是否重新給宋安河租個房子,還會在劇本删改犯難時詢問她的想法。
站在玄關的暖光燈下,望着他骨相立體的臉,歪了歪頭,“那你說。”
男人好不容易柔情一番,咬了咬牙,無奈洩氣笑出聲。
可面前的人臉上全是包容,第一次笑得溫柔。
他銜着笑,眉眼似水,“想你了所以迫不及待來見你。”
說完将人穩穩攬進懷裡。
大家陸陸續續從食堂吃完飯回到教室,一時半會都安靜不下來。
“昨天‘他她他’更新,甄珎一出場,太美了,這白月光誰能忘記啊!”時靜站在好朋友的桌邊激動地說。
“超級,絕美!她就背着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站在講台上,我要是台下的人,我這顆純情少年心無償捐出!”前桌扭過頭,仰着頭捧着小心髒。
劉依依在做一道物理題,笑着擡頭,“我沒看,但昨晚刷到了她出場片段,确實好漂亮。”
時靜是甄珎的死忠粉,惋惜道,“甄珎為什麼不來我們學校拍,越想越難過。”
《他她他》是一部純情校園劇,公司為了甄珎流量偶爾會給她接個小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