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某個時刻,繩結有了松散的迹象。
沒來得及慶幸,車後蓋咔哒一聲,突兀地被人擡起。
男人霎時感到耳後一陣嗡鳴,他屏息扭頭,看向始作俑者的臉——那是個蒼白陰森的女人,眉眼間流露出令他驚駭的似曾相識。
動作間,一張髒兮兮的身份證掉出來。
姓名:龍竹。
出生:1985年……
等等……是她?!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絕不可能!
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男人嘴裡塞着破布團,被龍竹重新系緊繩圈,像案闆上待宰的豬羊那般,任由她提着腳脖子拖出車外。
他穿着件骷髅圖案的夾克,衣領摩擦在泥濘的土地上,濃烈的草腥氣從鼻孔直達天靈蓋,遍地枯葉梗像密集的牙齒,瘋狂啃噬着他的臉頰。
方圓百裡隻有幾聲鳥叫蛙鳴,這是鶴城郊野,一個眼熟的抛屍地。
男人借着摩擦一點點蹭掉口中填塞的東西,語調驚惶:“你是誰!你要幹什麼!救命啊!!救命啊!!”
龍竹單手拖拽着男人的腳踝,另隻手拿着一根非常普通的折疊拖把。
男人的質問演變為恸哭流涕的哀求:“……我年輕時沖動做錯事,對不起,你原諒我吧,我以後重新做人,我自首,我下半輩子在監獄裡悔改……别殺我!”
龍竹停了下來,男人恍然間以為是自己的祈禱有了效果,勉力梗着脖子翻起眼球一瞧,面前竟是一個巨大的深坑。
男人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冷不丁被龍竹用拖把像打門球那樣掃了進去。
他骨碌碌滾到底,接着便有砂土澆下,須臾整個人陷在泥土裡無法動搖半分。
“等等!”他嘯叫着:“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别殺我!……别……唔……”
龍竹平靜地看着這個男人遲來的懊悔。
“‘她’把身體借給我,這是我欠‘她’的。”
男人聽不懂,一味地掙紮。
她蹲在坑邊,掐手一算:“你還剩四十七年壽命,‘她’不想造殺孽,所以我給你留了點靈氣,夠你活到壽終正寝。”
對方的話音這才如驚雷炸在男人耳畔。
坑中人徹底傻了,身體不受控制地遽然抽搐起來。
“埋……在土裡……四十七年……才死?……”
龍竹:“是啊,還挺久的吧。”
四十七年啊,有的人甚至都活不到四十七歲。
在嗚咽聲中,土坑被填埋完整,龍竹蹲在地上拍了拍,又起身踩踩土皮,自覺沒什麼破綻,随即扛着拖把離開。
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來。
蛇鼠蟲蟻也會咬人,自己留的靈氣夠嗎?
算了——啃個三四十年的估計天道追訴期也過了,提前幾年死也無傷大雅。
龍竹拉上車門,點開應知微發送的新地址,确認再三,才緩緩駛去。
與此同時,一則社會熱搜從天而降,轉瞬間引爆整個網絡。
X-X男團出道後簽約了華藝星途的貴公子,輝耀集團少爺陳松聆與外界失聯,疑與某綁架團夥有重大幹系。
消息一出,不僅華藝星途、輝耀大廈、某私人會所被粉絲圍了個水洩不通,連警局外也擠滿了媒體和蹭流量的博主。
鶴城刑警支隊辦公間。
支隊長周鵬眉頭擰成川字,手裡煙芯子明亮地閃了一下,直到煙灰燙了手指,他才回過神,嗆聲翻出角落裡結蛛網的煙灰缸。
根據陳松聆最後出現地點的車庫監控,鎖定了一輛銀色夏利N3,再根據目擊者證詞,追查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嫌疑人。
周鵬翻開舊卷宗,上面貼着泛黃的女生寸照:短發、陽光、秀麗。
龍竹,1985年出生于鶴城蘆葦村。
家庭關系極其簡單,父早逝,被母親獨自撫養長大,因經濟緊張,放棄學業入城務工。
後被母親于當地派出所上報失蹤,警方搜尋多日無果,懷疑已遇害,但至今沒有尋找到屍體。
這是二十年前,自己老師負責追查的案子,周鵬時不時就翻出來看看。
可若出現的人真是龍竹,為何從嫌疑人畫像及目擊者證詞來看,對方沒有一點受時間雕琢的變化?
龍竹母親也早死在為女伸張正義的途中,如今竟沒有别的方法,去尋覓一條鮮活生命曾存在的痕迹。
“周隊!”年輕警員急匆匆叩門而入,将一張監控打印的截圖放在桌上。
“新發現,走訪了華藝星途,這個叫‘三哥’的男人前幾天有意無意打探陳松聆的行程,且有人看見他上了那輛夏利車,推測可能是同夥。”
圖片上的男人穿着一件骷髅圖案的黑夾克。
僅僅是一瞥,周鵬卻渾身血氣翻湧起來——他不會忘,這人是曾出現在龍竹租屋附近的一個小混混,被老師多次盤問過,可由于找不到關鍵證據,也無法将其定罪。
“人在哪?!”
年輕警員吓了一跳:“聯系不上,也是奇怪,人間蒸發了一樣。”
周鵬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讓對方出去了。
他反鎖了辦公間的門,從抽屜裡摸出一張玻璃木框的合照,摩挲了好一陣。
上面是一個英姿勃發的幹練女警,搭着一個男學生的肩膀,兩人都笑,一個神色飛揚,一個腼腆青澀。
“老師……都二十年了……”
喃喃許久,他又從底層抽屜裡取出電話簿。
翻到某一頁,短暫猶豫後,在手機上緩慢而鄭重地撥出一串号碼。
“喂?是白局長嗎?我是鶴城刑警支隊的隊長周鵬,我這裡有個案子,可能需要上報異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