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信,我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半倚在榻上的少女面容英秀,身着素淨但泛着繁複暗紋的月白色湘裙,看起來是個娴靜嬌憨的貴族小姐,但那雙眼瞳裡卻滿是靈動與狡黠。
“小姐是說蓮花觀嗎?我聽說呀,最先是奉義中郎将,在觀裡非嚷嚷着要拆了大殿,還喊着什麼掘地三尺的……當時好多香客都聽見了。”一旁的小丫鬟繪聲繪色地說了起來,“然後呀,大理寺沈大人,還有钰世子等等好多人都去了呢,不知道的還以為蓮花觀騙了他們香火錢呢。”
小丫鬟說着說着還捂嘴輕笑了兩聲。
雪信本名春草,是她在蓮花觀挂單時收的一個小徒弟,被晏家找回之後就将她也帶來了。
童玉君,哦不對,現在應該叫晏昭了。
晏昭頗為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這些人該不會是惱怒被騙了錢,所以縱然“死了”也不願放過自己吧?
但是她賣給他們的香牌隻比别人貴了二兩銀子。
這麼點錢也計較。
少女眉頭微蹙,輕輕漫漫地倚在榻上,蘇和香的煙氣慢慢地從香爐中遊動着飄散開來,風動紗簾,香漫人靥,叫人忍不住想拂去她的一切憂愁。
“師父,您還是準備準備,晚上還有宴會呢,這可是您第一次出場,不得風風光光的。”雪信調皮地眨了眨眼,這丫頭的散漫性子尚未改過來,有時在私下裡還是會忍不住叫她師父,“這是老夫人身邊的丹若剛剛送來的賓客單子。”
“對了,”小丫頭神神秘秘地湊到晏昭耳邊低聲說道,“我剛出去打聽的時候,聽見前院的人說,江南那邊,還有一個‘小姐’呢。”
少女眉頭微挑,杏眼半阖,眼中斜斜劃過一道光。
“什麼意思?”
話音落下,雪信剛想開口,就聽得門口處傳來了輕響。
晏昭朝她使了個眼色,小丫頭趕忙站起身繞過屏風朝外探去,口裡連聲喚着——
“诶呦,沉光姐姐,這個多重呀,下回喚一聲,讓我來吧。”
是母親指來的大丫鬟沉光。
“這哪好意思,咱們都是小姐房裡的,我也不好整天把活兒都撂着。”沉光笑吟吟地捧着一套頭面走了進來,“小姐,這是夫人送來的,正好今兒個晚上就能用。”
晏昭面上帶笑,語意溫和,倒有幾分貴家小姐的模樣。
“行,就放這兒吧。”
沉光将東西放下,卻并未離開,她暗暗打量着晏昭的神色,小心開口道:“小姐,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是否要梳妝?”
晏昭的目光掠過一旁的精緻頭面,眼中閃過一絲怅然。
她目前在府中地位尴尬,也隻有母親會想到這些。
“嗯,可。”
坐在鏡前任由丫鬟們擺弄着,晏昭瞥見了一旁的賓客名冊,便随手拿來翻看着。
翰林院侍講周子鵬、詹事府右中允張存年、奉義中郎将趙珩、大理寺少卿沈淨秋…..
趙珩?沈淨秋?
視線觸到這兩個名字,她眼前一陣恍惚,手指下意識捏緊了冊子的一角。
不是一個簡單的洗塵宴嗎?她本以為隻會請一些貴女來的。
她摒着一口氣接着往下看。
中書舍人于奉年、光祿大夫彭旭……襄親王及世子……
晏昭隻覺得耳邊一片嗡鳴之聲,四周的動靜似乎一下子全消失,眼前隻剩下了這幾個字。
——襄親王世子。
完了,這下幾個債主都齊了。
天道無情天道無情!
誰拟的賓客單子!
“怎麼了小姐?”沉光見她一直看着這一頁,以為是驚訝于賓客的身份,便貼心地在一旁解釋道,“您是說襄親王嗎?老德妃與我們老夫人那是過去多少年的交情,今日是您的洗塵宴,能請了王爺來倒也不稀奇。”
“您看,前頭還有鎮西将軍府的趙珩趙将軍,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沈大人,這可都是京城中的青年才俊,可見老爺和夫人對您有多麼上心。”她似乎沒意識到自家小姐的抗拒,反而繼續介紹了起來。
晏昭忍不住擡手撫了撫發脹的額角。
沉光啊沉光,你是真會掀你小姐的傷疤。
一點一個準。
都是她惹不起的主。
悲怒之下,晏昭在心裡默念起淨心咒來。
智慧明淨,心神安甯,三魂永久,魄無喪傾。(1)
莫慌,莫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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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外頭的天色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