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步走了過去,直到有一個丫鬟看見了她。
“小、小姐!”
這一聲恰似石落靜水,那兩三個丫鬟被吓得連忙低頭伏身。
一個也不敢再言語。
晏昭看着她們幾個,沒有出聲。
“小姐,這幾個……應該都是夫人房裡的。”沉光在一旁低聲說道。
“母親房裡的?”少女語調淡薄,“那我便不好自己做主了。沉光,你且替我去跟母親說一說這幾個丫頭聊的内容,至于後頭的事,我便不管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便直接擡步離開了。
回房之後,雪信憤憤說道:“小姐,這麼大個事,若不是今日咱們自己聽見了,不知還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比起雪信,晏昭倒是淡然多了,她先是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點燃了一隻香。
晏昭揮了揮手拂開飄到面前的煙氣,伸手漫不經心地用香夾撥弄着銅爐中之前散落的香燼。
“雪信,師父今天教你一個道理,”少女眉目溫然,神色平和,但口中的言語卻似藏鋒之刃,“香一旦燒盡了,便隻剩下了這些無用之灰。”
她輕輕挑起爐中的殘塵,隻一風動便悉數化在了空中。
“人也如此。在他們眼中,那位假小姐,如今已沒了利用價值,很快就會被抛棄的,倒不足為懼。”
雪信伏在塌邊仰起頭看向自家師父,窗外微黃的光錯落地灑在她的側臉上,勾勒着清秀有力的線條,她再次開口:“現在重要的不是什麼假小姐真小姐,我既回了府,此事便是闆上釘釘,倒沒什麼大妨礙。但這幾日我是看明白了,就算是這些丫鬟小厮,也沒怎麼把我當回事。”
“我在他們眼裡無威無信,是随口拿出來調侃的人物。若聽之任之,便難在晏府站穩腳跟。”晏昭微昂着下巴,看着那煙氣漸漸上飄。
“且看着吧,你師父我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機會很快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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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忽至,在花窗上留下了點點的斑痕,而窗邊花幾上的玉簪花已然換做了秋海棠。
轉眼間,距離晏昭被找回已經過了半月有餘。這段時間她也終于漸漸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
綠雲和雪信忙着關窗,沉光則是走到晏昭身邊小聲道:“小姐,剛剛夫人身邊的蓮心過來傳話,說是最近能不出門就不要出門。”
“唔,”晏昭一邊翻着話本子,一邊嚼着栗子糕,“我知道,總下雨嘛。”
“不是,”沉光的語氣有些嚴肅,附到晏昭耳邊道,“這幾日老爺一下朝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從前家裡進進出出那麼些大官小吏的,近些日子也少了。外面傳的風風雨雨,大抵是……那神仙藥的事。”
晏昭“嚼嚼嚼”的動作一頓。
神仙藥?
“這事兒,府裡面其實之前就有風聲了,但自覺不該傳這些沒有個實處的消息,便沒跟小姐說。但如今眼看着事情這麼久都沒個準話,還是想跟小姐通個風。”沉光做事向來謹慎,她能說這話想必是經過了母親的授意。
“唔唔,我知道了。”她面上神色自然,點頭答應下來。
而過了一會兒,晏昭偷偷叫起雪信,兩人打了傘,悄悄地出了院子,候在了花園竹徑旁。
這裡是從晏惟書房出府的必經之路。
等了兩盞茶的功夫,她要等的人終于在竹徑那頭出現了。
“晏小姐怎麼在這兒?”許辭容看見她好像也是吃了一驚,“還下着雨,等了多久了?”
“沒多久,”晏昭搖了搖頭,走上前去,“府中最近有些不好的言語,不知許大人是否聽聞。”
許辭容将自己的傘覆到了晏昭的頭頂。
晏昭剛想推辭,就聽到面前人道:
“小雨,我好歹是男子,不怕淋。”
他像是看出了晏昭想說的話,提前将她堵了回去。
晏昭動作頓了下,随後才接過了那隻傘,暗暗腹诽許辭容今日是不是被人觸了黴頭,火氣這般大。
“是神仙藥一事吧,”他歎了口氣,這才繼續說道,“這幾日在朝上此事也被時常提起,而現下的線索不是指向老師就是指向同黨的其他官員。倘若不能洗清嫌疑……”
他眉頭微蹙,溫潤清雅的面容在這細蒙蒙的雨絲中更是柔和了眉眼,令人心折。
“……隻怕是坐不穩這右相之位了。”
晏昭聽後半晌沒有說話,心下思緒百轉。
“多謝許大人告知。”許久的沉默後,她福了一福身,将傘交還給他,和雪信一同離開了。
許辭容撐着傘站在雨幕之中,傘柄上還有少女掌心的餘溫。
還是這番模樣,用完了人就丢。
一下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