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節粗粝,手掌也有繭,摩擦她手掌的力度粗得像塊毛布。但很暖和,也像毛布一樣寬闊。
他摸她細細的手指,她就任他摸,指節穿過她手的縫隙,她也順從。宿傩撓到浮舟手心的時候,她卻縮手了。
感覺到對方的動作因為自己的小小退縮停下,浮舟喉嚨有些緊,先适應地喘了幾聲,才嬌嬌怯怯地說:“有點癢。”
結果她又聽見他低低的笑了。
然後宿傩牽引着浮舟的手,引向某個低低的地方……
途中他倒是一直氣息穩定,但浮舟在他懷裡,一會被這隻手壓着,一會兒又被那隻手碰到,多少有些不适應。
看來人長的手多了也能影響到别人。
她的肩膀一直沒遇冷,永遠有一隻結實的手臂攬着她。而她麼,一直遷就着宿傩,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不經意之間透露出十分的軟弱。
不過,熱衷于此的人,在稱心如意得當下,更可能把它當成情意的依從。
那些……輕輕的呼吸,柔柔的動作,急急的嬌吟,不敢用力的撫摸,統統都是不可言說的潮波。
宿傩在結束後,準備抱着她睡下。在被惶惶地問起“那我的手怎麼辦呢?”的時候,竟然親自抱着她去院子裡打水沖洗。
憑這件破天荒的事情,浮舟覺得……今天自己的表現可不錯。
在他懷裡,晚上的風也不冷了。
再回房間之後,她就靠着他很快睡着了。
在做夢之前,她還聽見宿傩有點兒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愛笑,就不要傻乎乎的笑。”
什麼傻乎乎啊,但浮舟困了,所以究竟也不清楚宿傩有沒有說那句話,也不能查證自己有沒有回答。
浮舟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蹭着旁邊溫暖的男人,委實慵懶過頭。她在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誰懷中,态度瞬間恭敬起來。
她起身,沒在宿傩身上找到自己的衣服。但因為她離開了他懷裡,一雙手又在他身上摩挲着找尋,把宿傩吵醒了。
浮舟說:“大人,日安。”
“嗯,别打擾我休息。”于是她又被推到了一邊。
她起來了,開始滿地亂爬地找,然後尋到一片邊角就穿進去。靜靜地完成一切後,又默默離開。
暖呼呼的房間之外,門的另一邊,恭敬地站着裡梅。
浮舟知道是他是因為裡梅先開口說話,就在她關上格子門之後。
“浮舟。”
她這才意識到,轉了個方向:“裡梅大人,日安。我不知道你在這。”
“嗯。”
他們兩個都沒有對昨晚發生的事情表态。浮舟在短暫的沉默後繼續問候:“有飯吃嗎?”
“……有,你跟我來。”
太好了,不用餓肚子了。
但沒有提起的事情可能像魚刺一樣紮在人喉嚨裡,裡梅還是問了她:“你怎麼去了宿傩大人的房裡?”
“大人喊我進去的。”浮舟輕描淡寫。“裡梅大人,我自願的。”
“沒人關心你。”
“哦。”浮舟也不需要裡梅的關心。
這裡是記憶,記憶的意思是……身旁的裡梅也不是裡梅,是剪影,隻摘自宿傩的一段回憶。
或許真正的兩面宿傩心目中,裡梅就是這樣一個忠實,隻對他忠實;熱心,隻對他熱心的良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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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傩是怎麼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注意到,那個叫做浮舟的盲女,在一開始就顯示出隔絕和世外之人的疏離。比如所有人都在乎有個人都死掉了,她興緻勃勃但隐晦地去摸冰。
又富有興趣地拉着陌生人問了好多問題,明明沒有眼睛,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時還那麼叫人一眼洞明。
瘦棱棱的身體下面,好像有一團活躍的氣。叫人想掐滅。
簡單的相處,他得出的大部分結論都與開始無異。不通事理,粗鄙的底色上,才能雜草一樣長出這樣一個淩亂的人。
但也有叫人意外的。
浮舟的态度從不決絕。這點也像草,一壓就倒。可她說起“再怎麼樣我也看不見啊”的時候,像石頭一樣硬。
畸零執拗的品質吸引了他。然而和裡梅的略有不同,宿傩感到自己同時厭惡浮舟。他吓她,逗她,都是想誘她讓自己無聊。
雜草,無用,礙眼,早點除掉為好。
帶着這種惡意但不昭告的心态,宿傩眼看她是怎麼走路的,是怎麼言行,怎麼和裡梅說無聊的事情,過分天真的評價他幹活一定很厲害……
連咒具都不知道的村裡人啊。
偏偏,她在那天晚上悻悻然表态不甘願的時候,叫宿傩又看到了點新的東西。
他發現,浮舟和裡梅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裡梅的咒力足以凍死親人,冰也同時封閉了外界的傷害。
但浮舟,就隻是在人群中,雜草一樣囫囵長大的女人。幾句話都說不利索,對自己無知無覺。卻讓宿傩想到了以前被忌憚,無力反抗的自己。這點就更叫人讨厭了。
她不愛笑,但是經常笑,可也隐隐約約懂得,自己正在被所有人蠶食--早晚會在宴會中被分食。
很痛苦吧,其實。他以前過得也不開心。
宿傩想明白了,但他不會因此多憐憫一分。相反,他決定冷冷地把這個還有天真的女人推到火坑。
如果仰慕的人也和别人一樣以她取樂,審視她,掠奪她……浮舟啊浮舟,你要怎麼辦好呢?
一想到這裡他就渾身火熱,興緻盎然。
所以宿傩柔聲告訴她,說:“你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