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城一見到他,身體頓了一下,神色也變幻莫測。他猛地抽了一口煙,似乎是想以此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在眼睜睜地看着李聞玉朝他走過來的同時把煙頭扔得遠遠的。
“聞玉……”
李聞玉腳步不停,徑直往駕駛座走去,被慕淮城側身一擋,有些尴尬道:“聞玉,那份文件我找到了……”
被堵住了路,李聞玉終于正眼看他,表情很淡,等着慕淮城繼續說下去。
但慕淮城卻說不下去了。
他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從小就算做錯了事也總有人在他後面兜底,什麼時候這樣低聲下氣過。
慕淮城欲言又止了幾次,最終别扭地換了一個比較不丢人的說辭,輕咳一聲,“雖然那份文件已經找到了,但你不聽我的話,碰了我辦公桌上的東西也是事實,我會生你的氣也很正常吧。現在我氣消了,你也别躲我了,幾天都不回家像什麼樣子。今天我有空,特地過來接你下班的,我們一起買菜回家做飯怎麼樣?”
李聞玉好氣又好笑地看着他。
他都不知道慕淮城這家夥到底是臉皮厚還是臉皮薄了,說他臉皮厚吧,又怕丢面子,連道歉都不好意思,說他臉皮薄吧,他又怎麼能做到在放出那麼多傷人的狠話之後,還可以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地說我們回家吧?
是不是在慕淮城的眼裡,他自己的自尊是最珍貴最不可冒犯的寶物,而他李聞玉的自尊就是最卑微最低賤如泥的垃圾?
李聞玉以為冷靜了幾天,他可以心平氣和地再面對慕淮城,沒想到慕淮城寥寥的幾句話又輕易地讓他的心緒激蕩起來。
一股怨氣悶在胸腔裡出不來,他咬牙強壓下去,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會再回家了。”
慕淮城愣了一下,臉色陡然就變了,不敢置信地說道:“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你不會再回家了?李聞玉,你給我說清楚。”
“還有什麼意思,就是你聽到的那樣。”李聞玉淡聲道,“我不像你,我不會說氣話。我說的隻會是我深思熟慮過的話。”
慕淮城登時火冒三丈,十分鐘前等李聞玉心裡想着的“一定要把人好好哄回來”全都被狗吃了,一時間各種心慌、恐懼、憤怒等陌生的情緒沖上心頭,他幾乎語無倫次了,“我都氣消了,你還在鬧什麼?你他媽什麼時候脾氣比我還大了?這件事本來就是你有錯在先,要不是你閑着沒事亂動我的辦公桌,我怎麼會誤會你?那都是你自找的,你憑什麼跟我鬧?”
李聞玉呼吸有點亂,他一情急就又像以前那樣不會說話了,換了好幾口氣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對!對,是我自找的,都是我自找的。你有脾氣就行,你随時随地都可以沖我發洩你的怒火,而我就活該像個軟柿子一樣承受這些,哪怕被綠被冤枉被冷暴/力都不應該有任何不滿!我當然沒資格跟你鬧,我在你心裡算個什麼東西?我哪裡配跟你鬧。”
慕淮城被這一串連珠炮給噎住了,臉色跟吃了蒼蠅似的難看無比,因為李聞玉居然把他内心最深處的話先給說了出來。
他自認為是李聞玉的救世主,這十年來他給了李聞玉那麼多,他帶李聞玉結交新朋友還拿到很多原本李聞玉那個階層接觸不到的資源和人脈,他讓李聞玉從孤僻變得開朗,他花錢資助李聞玉難以負擔的高昂學費,讓李聞玉能進入國内最好的學府,完成自己的夢想……
如此諸多種種,就如同賣身契一般,他把李聞玉當作了他的所有物,所以無論怎麼對待李聞玉他都覺得像恩賜一樣理所當然。
從一開始,這段關系就是不對等的,兩人家境背景相差太多,感情的天平注定要往一方傾斜,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如履薄冰。
李聞玉小心翼翼地維護着這段感情,守着少年時期的那段美好回憶望梅止渴,他縱容着忍耐着默默無聞着,就當這是他欠慕淮城的。
慕淮城給他的車、房子和銀行卡,他一樣也沒有要,反而非要用自己的積蓄買了房寫上慕淮城的名字。他還存了一些錢,金額早就達到了慕淮城當初資助他的數字,慕淮城嘲笑他從小就愛裝清高,其實不是。
他隻是,不想欠了慕淮城的。
他被這段感情綁架太久了,年輕的時候還有力氣有野心奮不顧身地飛蛾撲火,天真以為他可以抓住慕淮城,早晚總有那麼一天慕淮城會願意為他收心,所以他一忍再忍。
這一忍便忍到了二十七歲,李聞玉卻越來越失去希望,他開始覺得疲累倦怠,他想過很多次如果一輩子都要這樣下去,他還能忍嗎?
他忍得夠久了。
慕淮城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怎麼就綠你了,你也知道我為什麼看上他,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像你而已……”
他說着說着,還來勁兒了,“再說,男人有幾個床伴不是正常嗎?我又不愛他們,他們也隻是想要我手裡的利益,你情我願的事。”
李聞玉冷笑一聲,“床伴?可以啊,那我最近也看上個男孩子,他長得也像你,還比你年輕比你好看比你溫柔體貼。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他上床,但我不愛他,你也願意?”
慕淮城一聽立馬炸毛了,“你敢?!”
“你敢我就敢。”
慕淮城看他那煞有介事的樣子,心裡警鐘當即嗚哇嗚哇地響了起來,心想李聞玉這幾天經常不回家不會真的是外面有人了吧?